徐睿多半從她語氣里聽出了什么,黯然移開視線:“你對他……也罷,我只盼你過得隨心些。那石屋在何處?我先回千年后,不知蜂妖姚姑怎樣了,有些擔心她。”
無論寄夢怎樣挽留,徐睿還是堅持離開,送別之后,她心情沉郁,只靜靜望著紙飛馬蹄下掠過的山石發呆。
身后的令狐羽忽然說道:“走,去**山。”
他簡直行動力卓絕,說走就走,半點不耽擱,黃昏時當真趕到了千年前的南之荒**山。其時正值金秋,**山在霞光中幾近五彩斑斕,紅一層黃一層綠一層。遙遠的崖邊,高大的欒木秀于群木,嫩青葉片隨風颯颯作響。
寄夢頭一回見著現實中的**山與欒木,一時看得入神,身后的令狐羽又道:“這里不錯,有中土東南山水的味道,我還當大荒山水都野蠻不堪。”
寄夢覺著他話里應當沒惡意,但也沒什么好意,便溫言道:“大荒很遼闊,還會有很多好看的地方。”
因覺他一直盯著自己,她便詢問似的望著他。
霞光落在他發間眼底,也落在她濃密的睫毛上,令狐羽移開視線,低聲道:“人倒是不野蠻。”
五十三年前的涼爽秋日,寄夢在千年前的大荒,見千山,行萬水。
與令狐羽同行。
茫茫天地,只在書上讀過,卻是頭一回見的美麗景致,人世間仿佛與他們有關,又仿佛與他們無關,這里沒有其他人,只有寄夢和令狐羽。
寄夢開始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唯一有些憂心的是那個神魂契,它似乎越來越不怕她毫無殺傷力的念頭,那位先生對令狐羽窮追不舍,勢在必得,她于是每隔三天便要替令狐羽重新覆蓋新念頭。
寄夢曾擔心令狐羽會對此感到厭煩,每天被別人的念頭入侵識海總歸不大愉快,可是她分明看著他的識海從一片血腥渾濁變得清澈,時常有云一般柔軟的情緒縈繞。
他喜歡這樣。
那是個飄雪的清晨,寄夢一如既往輕輕捧住令狐羽的臉,將額頭抵在他額上,把念頭緩緩灌入識海。
他的念頭有刀一般鋒利的氣息,向來被他整齊乖巧地藏在最底下不動彈,今天卻偏偏動了,晃晃悠悠毫無殺氣地向她的念頭飛來,繞著打轉嬉鬧。
寄夢沒有閃躲,只繼續潛入識海深處,尋找他的神魂,他的念頭忽然便輕觸了一瞬,一觸即離,淺嘗即止似的。
她一下睜開眼,便聽令狐羽低低笑起來,不知是得意還是寵溺:“毫無防備。”
寄夢盯著他的眼睛,他并未避讓,眉眼里蘸滿笑意,笑吟吟地望著她。
她忽然想起徐睿的告誡:我擔心他有朝一日還是要迫你懷孕生子。
不會。心底有個聲音驟然響起,令狐羽不會。
寄夢輕道:“你希望我防備你?”
飄絮般的雪片倒映在令狐羽清澈漆黑的眼底,他忽然抬手,指尖撫向她眉間,低沉的聲音里像是藏著柔軟的云:“在荒帝宮我便時常想著把你拐跑,看來令狐羽的膽子并未如傳說中那么大。”
她忽覺感慨萬千,她也曾暗暗期盼,這位遙遠地方來的年輕男人能夠帶她脫離牢籠,去向遙遠的地方。
那么早就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