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一般一個銀行支行外面,只有一臺自動取款機。一臺自動取款機的最大取款數額,是不能超過五千塊的。
陶潔知道師傅為了錢,竟然做出這種事來,是比她師傅還要著急的。
蔣師傅前腳到家,陶潔后腳就來了。
她就覺得奇怪,問陶潔說:“我不是和你說不用過來了,你怎么又跑來了?”
陶潔就從背著的包里,拿出一個報紙包好的小包來,放到蔣師傅家客廳的茶幾上,對蔣師傅說:“師傅,高崎做服裝生意,挺掙錢的,所以,我們現在不缺錢了。這是一萬塊錢,你先拿著,不夠了我再給你拿。”
蔣師傅就一臉吃驚地看著陶潔問:“我沒說要跟你借錢啊?”
陶潔說;“可是,師傅你缺錢用啊。趙師傅住院得花錢,我妹妹上學也要花錢,咱們廠發這點工資,也就夠吃飯的。”
蔣師傅就嚴肅了臉色說:“陶潔,高崎掙錢也不容易,這錢你拿回去,師傅不要!師傅如果真需要錢了,我會張口跟你借的。”
陶潔就有些著急,半天說:“師傅,你不拿這個錢,還是要去找那個人。這事萬一有一天讓趙師傅知道了,你怎么辦啊?”
蔣師傅就默默地在沙發上坐下來,許久才說:“走一天算一天吧。誰讓我沒有別的本事呢?你趙師傅也沒有別的本事。為了救命,他怨誰呀?”
說到這里,眼淚就止不住地,默默流下來,大顆大顆地落在自己穿著的褲子上。
陶潔也哭了。
“師傅,你不能這樣!”她哭著說,“以前,我不知道,也沒有能力幫你。可是,現在我有能力幫你了。我求求你師傅,你就把這個錢收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咱們從頭開始,不行嗎?”
蔣師傅就默默地搖頭,許久才說:“潔呀,哪有那么容易呀?你趙師傅那個分廠也和咱們差不多。這些年,買房子,孩子上學,我們根本就沒攢下錢。平時也沒覺出啥來,緊緊手,少穿兩件衣裳,日子也就過去了。
可誰想到,你趙師傅會得這個病,一下就不行了。當時我就覺得,這天都塌了呀!
這個病,花錢就跟流水一樣啊,幾千塊錢,轉眼就進去了,可人還是不見起色。
父母,親戚朋友,都借遍了呀,連一半醫藥費都湊不齊。要是沒這個人主動借我錢,你趙師傅的命,就沒了呀!我當時也知道,這人從一開始認識他,就對我不懷好意。可是,我那時候需要錢呀,顧不了那么多。
錢借多了,他開始動手動腳,我也不敢反抗,只好半推半就了。可是,你哪里知道,那時候你趙師傅還在醫院里躺著,生死未卜,我哪有那個心思呀?可人家不管呀,人家借錢,就是為了得到我。我拿了人家的錢,就得拿身子還呀!”
說到這里,蔣師傅就再也說不下去,嗚嗚地哭出聲來。
這些苦,她沒處訴說,跟誰也不敢說。要不是為封高崎的嘴,不得不和陶潔說,恐怕這些話,就只有一輩子爛在肚子里了。
陶潔只能陪著她哭,邊哭邊勸她說:“師傅,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原先咱們沒辦法,現在咱們不是有辦法了嗎?”
蔣師傅就不哭了,癡癡地看著陶潔,過一會兒就忽然笑了。
“傻孩子,沒你想的這么簡單啊。”
蔣師傅的笑,原來是慘笑。
“大家都缺錢啊。”她說,“你趙師傅這個病,花老了。兩邊父母那里攢的那點棺材本兒,都讓他給造進去了。兄弟姐妹的錢,親戚的錢,都借遍了。再加上這個人的錢,好幾萬了!
父母的錢,不還就不還了,兄弟姐妹,親戚的錢,早晚要還呀!這不是一萬兩萬能還清的事兒啊!
和這個人,不光是為了給你趙師傅看病,還是為了還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