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和孫繼超在一起這么久,已經比原來的時候,熟悉了很多,可以彼此無所顧忌地開玩笑了。
聽高崎埋怨他,孫繼超就陪著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沒忘了你,真的是車間里有事情走不開,忙完了這不就趕緊回來,看到你的車停在樓下。鄭勇說你在樓上,我這不就趕緊跑上來了嗎?”
高崎從辦公桌上把腳拿下來,站起身來走到椅子一邊,對孫繼超說:“坐吧,廠長大人?”
孫繼超就咧嘴一笑,沖他擺擺手說:“咱不坐那里,到沙發上坐著吧。”
高崎說:“你坐過來,我好看看你像不像廠長啊?”
孫繼超就苦笑說:“我倒寧可不當這個廠長,盼著有個能耐大的來干,我聽他指揮都行。”
高崎聽了,嚴肅著臉搖搖頭說:“你不能有這個想法。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說,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把權力交給別人,你就不能按著你的想法來,沒準兒還會培養出另一個劉群生來。那樣,咱們以前費那么大的勁,就等于白費了。”
孫繼超吃驚地看看高崎說:“嗬,長心眼兒了。”接著就問他,“那你經營你的那些店鋪,為什么會把權力交給別人,自己當甩手掌柜的呢?”
高崎搖搖頭說:“那個不一樣。我那是私人公司,生殺大權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我交給別人的,是管理權,不是掌控權。不管是誰,只要我認為他不值得我信任,或者說他不具備替我管好店鋪的本事,我可以立刻就把權力收回來。
你如果交出權力,就等于是把掌控權一并交出去了,只能聽人家擺布。除非你不想干了,不然這個權力是絕對不能往外交的。”
孫繼超聽著高崎侃侃而談,不由嚴肅了神色。
待高崎說完了,他才說:“高崎,這幾年你在外面自己干,長學問了。怪不得你干什么都能干紅火了。”
高崎就有些得意說:“那是。我要琢磨不明白這個道理,我早就不用在外面混了。”
兩個人說著話,一起坐到沙發上。
“你喝水不?”孫繼超就問他,“我這里只有白開水,沒有茶葉。上回從老爺子那里拿二斤花茶過來,都放樓下會議室里了。這還沒到一月,就讓這幫家伙給我喝干凈了,我沒好意思再問老爺子要。”
高崎就又搖頭說:“你這么著難為自己,這是何苦呢?你早說,我來的時候給你捎點來。”
孫立海有退休工資,從高崎那里掙的錢,原本就是想著給孫繼超。可是他不要,讓給他閨女存著。
錢放到他爹那里,將來離婚的時候,才不會有麻煩。
高崎表示自己不渴,接著就想起來了,問他說:“你不好好的在這里辦公,跑到樓下會議室里去干什么?”
孫繼超嘿嘿一笑說:“你當我是劉群生啊,孤家寡人?這搞生產啊,就跟當年咱們的軍隊打仗一樣,得群策群力,發揮集體的智慧,同時也要符合大多數群眾的利益。
咱們是公有企業,這企業不屬于任何一個人,是全體職工的共同財產。我樓下會議室里,有個職工委員會呢,都在那里辦公。
這就像過去打仗的時候,設個作戰指揮部一樣,大家都聚在一塊兒,各司其職,有什么問題也可以發揮集體的智慧,總比靠我一個人強吧?”
高崎還是搖頭,表示不理解。他還是頭一回聽說,有這樣指揮生產的。
孫繼超就解釋說:“你比如吧,產品出了質量問題。問題出在哪兒,怎么出的,是哪道工序,那個職工出的,不用我去著急,職工委員會就會直接找到當事人,和他談因為他的疏忽,給大家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最大的好處,就是都在一個會議室里,廠里現在是個什么情況,職工委員會這幾個人都知道。一個廢品造成了多大的影響,他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