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宥辰就又笑,然后說:“咱們當年在一個組的時候,我也沒見你跟我說過幾句話,跟個悶葫蘆差不多,我不問你你不說話。這出來了,怎么就這么愿意和我說話了呢,”
高崎也笑了。真正年青時候的他,的確就是吳宥辰說的那副樣子,向來是只動手不動嘴的。
“這不是出來做買賣,把嘴皮子給練出來了嘛。”高崎就說,“再說以前您是領導,我哪兒敢隨便和你搭腔啊?”
“狗屁領導。”吳宥辰說,“一個小破組長能算領導啊?你就是天生悶葫蘆的性子。不過我發現你出來以后,的確是變了。”
就感慨著說:“這社會上,真的是鍛煉人啊。原先咱們關在那個單一封閉的國企圈子里,人都給關傻了,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這出來了,懂了好多事情。不光你變了,我在這外面這些年,也變了,跟你一樣,話多了太多太多,也不是原先那個自己了。”
“別扯那些沒用的。”高崎就和他商量說,“說真的,跟著我干去吧?你說你徒弟我都發財了,還讓我師傅你整天在這里風餐露宿的,這讓別人知道了,車站跟前那個賣煎餅果子的,就是我師傅,你說你讓徒弟我這個臉往哪兒擱啊?”
“我可不是你師傅。”吳宥辰糾正他說,“你師傅董老三早就退休回老家了,現在我都聯系不上他。”
過去國企里鉗工學徒,都是有師傅帶著的。高崎的師傅的確是董老三,一個技術相當不錯的老頭。
高崎出徒那一年,董老三退休了,然后就回了蘇北老家,再沒有了音訊。
以后的日子里,高崎都是由吳宥辰帶著的,就跟他在組里帶劉進一樣,直到他能夠獨立工作。
吳宥辰的鉗工活,比董老三要好,鉗工技術也更高超,高崎的鉗工活好,跟吳宥辰有很大關系。說吳宥辰是他師傅,也不是全沒道理。
看高崎讓他給堵的沒了話說,吳宥辰這才說:“小高,還是那句話,你的心意師傅心里明白,可是,師傅不愿意吃閑飯,你明白不?”
你看我在這里,雖然掙的不是很多,可比當年在廠里的時候強多了。
這是我力所能及的工作。每天能夠拿錢回家,看著媳婦孩子們,可以用我辛苦掙來的錢,高高興興,快快樂樂地生活,我這心里,就感覺十分滿足。
人家有句話說,痛并快樂著。我這是啊,辛苦并快樂著。
雖然辛苦,可錢都是我憑本事掙來的,可以養活老婆孩子,有時候生意好,還能攢下兩個。這樣的日子,我覺得很不錯。
所以呀,你就不用為我操心了。等有一天,師傅真干不動了,不用你說,我自己就會找你要飯吃去。”
高崎知道勸不動他,就不在這個事情上多說,又和他說些廠里現在的情況,他們熟悉的那些同事,現在都干什么了。
說著的時候,有人來要煎餅果子,吳宥辰干活,高崎就和胡麗麗告辭離開了。
一路上,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到了車上,高崎并沒有立刻發動車子,在駕駛位上坐了一會兒,這才對胡麗麗說:“帶你來看吳師傅,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些下崗工人,好多都和吳師傅一樣,用有文化人的說法,叫淳樸、可愛。
他們在海鮮市場里的時候,你別看我整天罵他們,嫌他們給我浪費、賠錢。可是,我心里真的對他們沒有什么怨恨,也并沒有瞧不起他們的意思。在我心里,他們和吳師傅一樣,是我的兄弟和長輩。
原先說好了,辦那個海鮮市場,是為了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為了盡快把這個市場辦起來,他們過年都沒有休息,在那里忙碌著。如今,我們盈利了,大家伙卻都讓我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