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在心里想想。”他說。
“想也不要想!”高崎就再次打斷他,“我還想多活兩年呢!你現在應該想的是,怎么把模具分廠交給鄭勇,然后你回聚香坊,給我好好琢磨一下,聚香坊下一步應該怎么發展!”
孫繼超又是好久不說話。過一會兒,他從老板椅上起來,坐到高崎身邊說:“高崎你不是看不見,都進入二十一世紀第五個年頭了,城里的人們在想著怎么享受生活,怎么玩。可咱唐城量具的工人呢,在想怎么把家庭維持下去呀!吃飯穿衣要花錢,孩子上學要花錢,老人生病還得花錢。好多人都不敢生病,生了病治不起呀!我家后面住著兩口子,孩子馬上要升初中……”
“別說了,你別說了。”高崎趕緊攔他,“你知道我心軟。辦這個海鮮市場,就是讓你這么給忽悠的。我這一天到晚得多操多少心?感情我活這一輩子不是為自己活著,都是為你活著了。我這生意已經夠多了,再多一個我也不想弄了,你去找別人吧,別和我說這個。”
孫繼超不情愿地住了嘴,尷尬地看著高崎。
高崎讓他說的,心里也挺難受的。
就在唐城量具這個小社會里呆著,天天在這里混,什么沒聽過,什么沒見過呢?
可是,高崎實在是管不起這么多的人。
“哎呀,你這屋里有空調,干嗎不開呢?”他就沒話找話說,“你是不是挨凍上癮啊?”
“空調線我讓拆了。”孫繼超回答他說,“分廠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工人用血汗換來的。不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我沒資格用這東西。大家都在車間里挨凍堅持著,我憑什么么不和大家一起挨凍?”
“可這眼看寒流就要過來了,這也不是辦法。上凍了,你設備也開不起來呀?”高崎說。
孫繼超就告訴他說:“我已經讓供應科買焦炭去了,到時候還是在車間里生爐子。”
劉群生在的時候,車間取暖也是這個辦法。可這個辦法,只能保證設備不上凍,工人干活還是冷。有時候實在凍的抗不住,只好暫時停了手里的活,到爐子跟前暖和一下,然后再去繼續干活。
這個場景,高崎是有記憶的。
那時候,看著陶潔小手凍的通紅,手背上生了凍瘡,高崎心里那個滋味,難以用語言形容。
車間里的工人,都有愛著的人,也都是被別的男人或者女人愛著的人。這種環境下工作,他們的愛人,一定會像當年他心疼陶潔一樣,心里難過的要死。
可是,為了生存,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愛人遭這個罪!
這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國企的工人,竟然混到了十九二十世紀去了。
“這些老設備,干不出高利潤的活來。”他就對孫繼超說,“堅持下去毫無意義。”
“可是不堅持下去,這么多工人,一下子都跑到社會上,除了有把子力氣,沒有一點在社會上生存的本事,你讓他們怎么活?”孫繼超就問他。
這一回,輪到高崎無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