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手一松,碧色的葫蘆重重落在花叢里。
他想上去扶她,這一回卻連碰也碰不到她。
怎么辦,阿妙就要死了。
他眼睜睜看著她摔下去,陳舊卻整潔的衣裙染上了泥污。
紅色的離朱痣,在他指尖掙扎涌動。那一瞬間,他好像瘋了。他在阿妙咽氣之前,把她的命,連在了自己身上。
只要他不死,阿妙就不會死。
她的名字,從生死冊上消失了。
午后的雷州,一陣陰云飄來,嘩嘩落雨。
冰冰涼涼的水珠打在少女臟兮兮的臉上,她睜開眼睛,皺了皺眉頭:“謝玄?”
黑衣的年輕男人,站在雨中,被大雨淋得發梢滴水。
他低著頭,神色淡淡地看她,說了句:“你看起來好臟……”
阿妙喘口氣,擦了擦臉,從地上坐起來:“你怎么在這里?我方才好像……”好像什么,阿妙突然想不起來了。
腦子里好像空了一塊。
白紙一樣的記憶,沒有一滴墨落在上面。
她只記得,她要去裁縫店拿衣裳,但時辰還早,天氣又好,她便拿了花鋤出來干活。怎么一轉眼,天上便下起了大雨?
謝玄又是何時來的?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剛要問一問他,卻見他一轉身,從花叢里拿出來一只碧綠的小葫蘆。
腦子里“叮”的一下,她在雨中問了句:“已經到時候了嗎?”
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個短命的人。
但謝玄收起葫蘆,回身道:“還早。”
輕飄飄的兩個字,很快便被雨珠打碎。
那日傍晚,阿妙去取了嶄新的留仙裙。她給自己做了幾道菜,有葷有素,吃得好極了。夜里月亮升起來,她推開窗,任由月色銀霜般灑進來,照得屋子里白晝一樣。
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到了第五年,她該二十二歲了。
有媒人上門,要給她說親,一見面便道,天吶,阿妙小姐,你這模樣,分明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生得這般嫩的面皮,可一點也不像是二十多歲的人。
她聽了直笑,覺得這婆子不愧是說媒的,天生一張甜嘴兒。但成親這種事,她一點也不感興趣。
要不然,她幾年前就該嫁人了。
二十多歲還未成親的姑娘,在大越可不是什么常見的人。
她笑著婉拒了媒人。
容長臉的婦人一聽,立即道:“阿妙小姐,不是我說你,你雖然生得年輕,但你這個歲數,在旁人家那孩子恐怕都早便生了好幾個了!”
阿妙笑哈哈附和了幾句,送她出了門。
她還要追問,阿妙小姐,你老實講,是不是有心上人?
阿妙聞言,笑著搖搖頭,關上了門。
婦人卻不死心:“你告訴我,我去替你說一說呀!”
阿妙站在門后,仰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想起謝玄的黑衣。
說一說?她活著可是說不了。
苦笑一聲,阿妙轉身回了屋子。
她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過謝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