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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嗚嗚嗚嗚地開過去了。
這樣的一個時代,城里的人丟開了錢包,拿起手機就能解決一切生活上的瑣事,這里的小站臺還倔強地交換著一張張或褶皺或變色的票子。他們拎著大包小裹,口沫橫飛地高聲攀談著;大大小小的手拖著大大小小的拉桿箱,有的還拽著沉甸甸的大麻袋,朝著遠處的山丘與朝陽,露出疲憊卻開懷的笑容。
夏曉宇站在站臺上面,防滑地面上覆著薄薄的雪層留著他一雙小小的腳印,他面前是孤零零卻熱鬧的站牌,上世紀的大黑筆畫寫著江北縣的地名,買票的來往旅人在黃墻紅瓦的小平房出入著,搭乘著一趟趟呼嘯而來又匆匆而去的列車,就如同江北常見的小縣城,既不是任何一趟列車的始發站,也不是終點。
他穿著黑色的袖珍大衣站在那里清清瘦瘦的,整齊的小西瓜頭,干干凈凈的小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睜著眼睛,黑白兩色的瞳子映照著遠遠近近的景色。
江北的冬天并不算冷。
細細的小雪在原野上散漫地飄蕩著,風拂過大江與大河,在飛雪中帶起一道道漣漪,似乎揭開了一層層的薄紗,露出了淡灰色略顯昏黃的天空,仿佛裝裱在框子里的水粉畫,淡淡的帶著絲絲冷意地擦洗著人們的眼睛,卻又在心頭填上一點暖意。
……
“曉宇。”
夏玉蓁幫夏曉宇攏上了圍巾,她俯下身子,雙手捧住了夏曉宇有些發紅的臉蛋:“一會兒見了外婆說要有禮貌,知道嗎?”
“嗯。”夏曉宇點點頭:
“進了外婆家里不要搗亂,外公前天剛走,不要讓她生氣……”
她牽著兒子的小手,絮絮叨叨地呢喃著,好像也不在意小孩子能否聽清。
曉宇敏銳地感覺到了媽媽有心事,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玉蓁牽著曉宇的小手走出了車站,路旁的舊桑塔納旁站立的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張和夏玉蓁有六七分相似卻年輕許多的臉孔,他走到近前,打量了一陣夏玉蓁,神色復雜地嘆了口氣:“姐,你真的回來了。”
夏玉蓁點點頭,把夏曉宇從身后拉了出來:“叫小姨。”。
“小姨好。”夏曉宇乖巧地打招呼。
“曉宇都這么大了,真漂亮。”夏玉葵眼睛一亮,摸了摸曉宇的臉蛋,看著小男孩躲閃的模樣,大大地贊美了一番,隨后卻嘆了口氣,有些感慨著拉開了車門:“大姐,七年了吧。”
“嗯。”
夏玉蓁怔了一下,也嘆口氣:“老爺子怎么去的?”
“醫院開的自然死亡證明,老爺子這個年紀,也不算什么了。”夏玉葵道:“但也沒想到突然就……”
她搖了搖頭用袖子抹了下眼睛:“上車吧。”
……
臘月尾巴的時節,空氣里還洋溢著歡喜的氣息,街角的紅色渲染出一種熱鬧,坐在車后座上,夏曉宇看著那些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孩子穿著色彩鮮亮的衣服,雀躍著走街串巷。
一股奇特的情緒驀地充斥在夏曉宇的腦海里,他形容不清楚這種感覺具體應該叫做什么,也許是不認識太多罷。
遠處的山被一團云霧籠罩著,不高不矮,卻很是有些起伏,讓曉宇有些恍惚,他好像見過這個地方似的,但是又想不起來。
這是外公家里,難道更小的時候來過?但是媽媽從來也不提。曉宇也不問,媽媽每天在公司從早晨忙到晚上,有時候還會到深夜,她已經很忙了,好孩子怎么能夠添亂呢?
路邊的門戶燃起了爆竹,噼噼啪啪地,引起一串驚呼,幾個驚嚇到的孩子大叫著在巷子里面奔跑,又很快變成了笑聲。
這就是過年嗎?
夏曉宇眼角看著小姨腰間系著的白色素帶,心情突然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