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凳上的小姑娘看著趴在草叢后頭的夏曉宇,她身高只有三十多公分,兩根毛絨絨的兔子耳朵趴在腦袋上面,胖胖的小臉粉粉嫩嫩,說話聲音也是如此。
“他是夏大先生的孫子。”旁邊小凳上的兔耳老太太瞇瞇地看著曉宇。
夏大先生……是外公嗎?
曉宇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下去看著小姑娘,低聲詢問:“請問,你們是妖怪嗎?”
小姑娘怪怪地看了夏曉宇一眼,點了點頭。
“那,你們吃不吃人?”曉宇小聲問。
兔耳小姑娘楞了一下,轉身去問兔耳婆婆:“小奶奶,我們吃不吃人啊?”
兔婆婆轉過臉來,看看一臉好奇的曉宇,又看看小丫頭,微微一笑:“孩子,你害怕嗎?”
曉宇看看圍著自己的一大群兔子,搖了搖小腦袋。
“山里面最應該小心的是野狼和老虎,它們不成精也是會吃人的。”
“有野狼和老虎?”
“看你是在真山還是假山。”小奶奶笑瞇瞇的:“孩子,那本《山經》看過了沒有?”
“那是外公的東西。”曉宇輕聲道。
“遲早是你的,看不到,也進不來。”小奶奶語氣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她拿起一根細長的煙袋,放在嘴邊吸了起來,轉過頭去,那戲臺上的生旦凈末還在吟唱著,咿咿呀呀的,曉宇靠著竹枝,胖胖的兔兒靠著他的身子擠在一塊兒,一只大白兔爬上了他的腦袋,兩只耳朵翹了起來,就好像從曉宇的腦袋上長出來的似的。
“我覷天地似一輪空磨,把世人終日挨磨,那后來的添上一番,先進的盡皆沒了,嘆世人個個心高,都為那薄利虛名,受盡了勞碌奔波。”
懷里的小兔肥肥白白的,毛絨絨的摸上去倒是很舒服,聽著戲臺上的婉轉悠揚,曉宇有些聽懂了,有些沒聽懂,一時間如夢如幻。
他竟然和一群妖怪一起聽戲。
兔耳小姑娘一只小手拿著一塊翠生生的小糕點伸了過來:“小先生,你吃。”
糕點綠油油的,晶瑩剔透,在‘媽媽不讓吃別人給的東西’和眼前的兔子上糾結了片刻,迎著小姑娘的目光,終于接過了含在嘴里,一股清淡的豆沙味道鋪滿了口舌,涼涼的入口即化,仿佛一道清風順過了心肺,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眨眨眼睛看著兔耳小姑娘:“這是豆沙嗎?”
“是啊,這可是奶奶好不容易教會我做的。”她眨了眨眼睛。
夏曉宇看著小姑娘:“我叫夏曉宇,你叫什么名字?”
“小先生喚我小兔便可。”小姑娘眨眨眼睛。
夏曉宇看看兔婆婆,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那個,小兔,你認識我外公嗎?”
“夏大先生是這里的‘山師’,這方圓千里之內的精怪哪個不認識他?我們這些山里小妖給夏大先生的送靈戲。”小兔瞇著眼睛,抖了抖頭上的耳朵:“照規矩還要唱上三天呢。”
“山師是什么?”
“山師就是山師。小先生,你會不會成為山師呢?”
看著小兔子歪著腦袋的模樣,夏曉宇撓了撓頭:“要問過媽媽才行。”
“小先生。”‘小奶奶’笑瞇瞇地回頭,遞給夏曉宇一個竹筒:“能看通那本書,只怕小先生以后要常來這里了。”
常來嗎?
夏曉宇接過竹筒,看著里面的茶水,紅燈火下的水色清亮,仿佛有看不見的云霧在其中流轉,一葉清茶仿似游魚一樣,在里面靈動地飄蕩。
一飲而盡,清涼的液體仿佛從喉嚨竄上頭腦,一時突然有些恍惚,常來,怎么可能呢?
“恐怕不行,婆婆,我是要回家的。”他有些遺憾地摸摸頭上的小兔子。
“未生之事,誰能斷言?”兔婆婆瞇眼微笑,雙手架著短小的拐棍,看上去很慈祥:“睡一覺吧,就當做一個美夢。”
……
“曉宇!曉宇!”輕聲的呼喚之間,曉宇睜開眼睛,只見媽媽有點擔憂的臉。
周圍不是靈堂,反而回到了外婆的堂屋里。
曉宇一時有些悵然若失,戲臺,兔子,長著兔耳的小姑娘和老婆婆都離他遠去了,難道自己真的在做夢?
他剛剛坐直起來,就被媽媽一把抱得緊緊的,嗚嗚的嗚咽聲進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