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半坐半躺在暖榻上,看著側身坐在他旁邊的沈賢妃,抬了抬手指,“讓她們都退下,咱們說說話兒。”
“嗯。”沈賢妃抬手屏退諸使女。
“你面色不好。唉,你不該攔著朕,不要怕殺人。”皇上氣息低弱。
“殺的太多了,不要再殺了,當年,是不得已,現在,不用再殺了,不能再殺了。
再說,殺了,又有什么用呢?”沈賢妃低低嘆了口氣。“老二的脾氣稟性,你最知道,多愁善感,什么都不忍心,從小就那樣。他既然知道了。”
沈賢妃的話頓住,再次嘆氣,“別說他那樣的脾氣,就是我,當初知道老二的來歷,我都不敢抱他,不敢看他。”沈賢妃聲音微抖。
皇上冷哼了一聲。
“算了。原本,他那樣的脾氣,就不適合。”沈賢妃聲音低低。
“朕答應過你,答應過你父親,朕……”
“皇上。”沈賢妃抓住皇上的手,打斷了皇上的話,“皇上還記得吧,二哥走的時候,我大病了一場,后來是大哥,五哥,一直到三哥走的時候,我已經……”
沈賢妃喉嚨微哽,“再后來,那個孩子,被推下來,其實,推下來的時候,我心里挺輕松的。
懷著孩子的時候,我總做噩夢,夢見那孩子正跑著跳著笑著,轉眼就死在我懷里,那份撕心裂肺。”
沈賢妃的話微哽,“實在不想再有一回了。
后來,沒有了那個孩子,那幾年,我真是很輕松,很自在,我就想,這樣最好。
以后,除了皇上,再沒有讓我牽心掛肚的人了,我再也不會牽心掛肚、撕心裂肺了。
以后,我就跟著皇上,安安心心的侍候皇上,這樣最好。”
“唉,可朕這病,朕要走了,朕熬不了多久了。”皇上握著沈賢妃的手,心痛難忍。
“您放心,我能好好兒的。
老二心軟重情,再怎么,他是我養大的,情份在這兒呢,他不會對我不好。
老大,您說過,是個極難得的,都好得很。”沈賢妃露出絲微笑。“當年,咱們多難。
我記得您跟我說過一回,您說:咱們要是能活到想活著就活著的時候,能安安心心活著,哪怕只有一年兩年,您都知足了。
現在,咱們安安心心的活著,活了二十多年了,我知足得很。”
“唉。”皇上一聲長嘆,閉眼往后,靠進靠枕里,兩滴眼淚,慢慢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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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十月,從宮城到皇城,都極為壓抑,山雨欲來風滿樓。
李桑柔每天在炒米巷和鋪子之間來往,安安靜靜的坐在她那間速遞鋪里,沏茶喝茶,算帳對帳,耐心等著那座宮城里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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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關于皇上病情的諭告,和立儲君的旨意,同一天發了出來。
潘定江親自趕到董家報坊,看著排版,看著立刻印出來,再趕到順風速遞鋪,看著趕緊遞送出去。
這一份極其特別的朝報,要立刻發送出去,以最快的方式,遞送到大齊各個地方。
皇上的病越來越重。
早朝從時而廢朝,到斷斷續續,到最近幾乎不再早朝,皇城的諸人,從早朝上,都已經對皇上的病心知肚明。
立儲,是早就想到的了。
可這儲君,竟然不是二爺,竟然是殘疾的大爺!
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立儲,這件原本在眾人意料之中的事,在旨意出來時,卻成了最出乎意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