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后半夜藏好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個多時辰了,再等上四五個時辰,也許五六個,六七個時辰,嗯,不到一天,快了。
這一次在北門外埋伏,是他求了再求,立了軍令狀,才從大帥那里求來的。
攻打平靖關的時候,他有勞無功,江都城外的恥辱,還頂在頭上,這一回,這城門哪怕只有一絲縫兒,他必定死戰推開,不成功,就成仁!
最好,他這北門在東門之前有動靜,他很想頭一個沖進鄂州城。
一串兒螞蟻從楚興額頭上爬過,楚興用力抬著眉毛,螞蟻踩著他的抬頭紋,繼續往前爬,楚興暗暗罵了一句,只好咬牙忍著那股子刺癢。
夜里還好,這會兒,太陽照的這幫子蟲子水蛇螞蟻,輪番兒出來,輪番兒往他臉上爬!
娘的!
楚興閉上眼,調整呼吸,默念著色即是空,心空則無,他不看不想,那就是沒有!
……………………
鄂州城里,夕陽西斜。
在行里守了一天,看了一天菜油行情的鐘掌柜,和忙著收拾東西關門的牙人們打著招呼,從行里出來,不緊不慢往落腳的邸店回去。
邸店離油行不遠,住滿了販油過來的行商。
鐘掌柜鐘良和他的伙計,以及幾十桶油,賃在一個臨街的小院子里。
和邸店掌柜要了份豐盛的飯菜,吩咐送到院子里,鐘良進了小院。
在鐘良后面,出去閑逛的伙計們陸陸續續也都回來了,邸店伙計提著提盒,送了羊肉鍋子,紅燒魚等七八樣葷素菜,以及一大盆餃子進來。
鐘良這支商隊,帳房伙計腳夫,加上他,一共十個人。
十個人圍坐在圓桌旁,鐘良拿過碗,盛了十碗餃子,一一遞給諸人,端起碗,壓著聲音,看著眾人笑道:“咱們這一組,人都到了,各隊都順順當當。吃碗餃子吧,今天夜里,咱們就動手了。”
“我去看城門的時候,看到老張他們了,他們也看到我了,沒說話。”鐘良旁邊,帳房打扮的周山同樣壓低聲音道。
“吃好飯,就開始準備,準備好了,歇一會兒,就差不多宵禁了,宵禁之后,咱們就走。”鐘良看著眾人,頓了頓,舉了舉手里的餃子碗,“雖然咱們處的時候不算長,能認識諸位兄弟,是鐘某的榮幸,若有來世,咱們再做伙伴!”
“來世咱們做兄弟!”旁邊的周山和鐘良碰了碰碗,其余幾個,依次伸碗過來,輕輕碰了碰。
這一趟,他們都是做死士的,有來無回,啟程前,他們都留下了遺書。
吃了飯,從半人高的油桶里摸出刀,洗干凈,重新纏好把柄,準備好火折子,換好衣服,收拾停當,沒多大會兒,遠遠的,宵禁的更梆聲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
邸店店門緊閉,大街小巷靜悄無人。
一行十人推開小院角門,鐘良先閃身出門,警惕著左右,揮手示意背著油桶的九個人,一個接一個出了角門,已經探好記熟了路的周山走在最前,帶著眾人,沿著黑暗的巷子,往東門疾行過去。
鄂州城四座門,唯一一處有甕城,就是東門。
因為外面是甕城,守在東門的城門里的梁兵就十分輕松。
城外的齊軍和他們隔了一個甕城呢,他們要攻城,得先攻甕城,甕城結實著呢,外面攻上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他們再開始準備都來得及。
鐘良握刀在手,最先沖進城門洞。
城門洞里,值守的兵卒都擠在一左一右兩間小小的門房,說笑取暖。
十月中旬,夜里已經很冷了。
鐘良和周山一左一右,堵住兩間小門房,一刀一刀捅進去。
兵卒的慘叫悶在小門房里,余聲在厚重的城門洞里回響,往城里絲絲溢出,卻不能透過厚重的城門,傳進甕城。
鐘良揮著手,叫進眾人,三四個人合力,抬下兩根沉重的門栓,推開頂門石,將巨大厚重的城門推開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