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說:沒事兒,一會兒就能好了。阿暟就急赤白臉的跟我解釋:不是,這一回不一樣,這一回真惱了。”
“他現在好些了嗎?還是這樣?”李桑柔笑問道。
“懂事多了,我讓他跟著賑濟兩淮,他很能吃苦。”頓了頓,顧瑾無奈的嘆了口氣,“還是心軟。”
“不是說江山易移,本性難改。”李桑柔笑道。
“是,心軟良善不是壞事。阿昀,”顧瑾頓了頓,嘆了口氣,“很像他阿娘,總是自視過高。”
李桑柔垂眼抿茶。
“聽說順風年底的花紅十分豐厚?”顧瑾轉了話題。
“不是花紅豐厚。”李桑柔警惕頓起,笑道:“順風從大掌柜到馬夫伙計,全年無休,連大年三十,都要在鋪子里忙碌,不能和家人一起過年過節,工錢總要給足。
不是花紅,是大家辛辛苦苦一年,該得的工錢。”
“也是不多,你家順風的工錢,是要分成兩份,夫一份,妻一份。”顧瑾看著李桑柔,慢吞吞道。
“順風建樂城總號里,女子不多,可東西南北四家派送鋪,掌柜都是女子。
各地遞鋪、派送鋪,有七成是女掌柜。
戰起之后,騎手短缺,沒辦法,也只好用女子,到上個月,已經有近百女騎手,釘馬掌的也奇缺,都被朝廷征走了,沒辦法,也只能用女子。
這么分,不是挺好?”李桑柔看著顧瑾。
“這不是你的初衷。”顧瑾直截了當道。
“是。”沉默了一會兒,李桑柔點頭,“順風用的女子,七八成都是沒了男人,只能拋頭露面,養家糊口。
“余下的兩三成,幾乎都是男人不能養家糊口,或病或殘,或者就是孱弱愚笨。
“我確實不是為了這兩三成的男人。”
李桑柔看著顧瑾,“順風的活,工錢是不少,可活也極不容易做。各家遞鋪,派送鋪,都是全家老小,齊心協力。
“就說遞鋪吧,遞鋪首要大事,就是要讓騎手吃好睡好,要侍候好馬。
“要是這遞鋪的管事是男人,給騎手做飯,整個遞鋪的洗洗涮涮,必定是他媳婦領著遞鋪里馬夫的媳婦兒,伙計的媳婦兒,一群媳婦兒在做。
管事的媳婦兒幫著丈夫打理遞鋪的廚房,拆洗騎手們的被褥,到處擦洗;馬夫的媳婦兒幫著丈夫打掃馬廄,洗刷馬匹;伙計的媳婦兒幫著丈夫清洗郵袋干雜活。
“這些,丈夫們覺得天經地義,媳婦們個個任勞任怨,這些媳婦兒,都是沒有工錢的。
可要是遞鋪的管事是女子,她要請個打理廚房的,就要拿工錢給人家,要是馬夫是個女子,她要請個幫手,她也要拿工錢給人家。
同樣的活,媳婦們就沒有工錢,不該這樣啊,是不是?”最后一句,李桑柔問的又輕又軟。
“一個家里,都是一家人,財物兒女,是夫的,也是妻的。”顧瑾說的很慢。
李桑柔看著顧瑾,沒說話。
顧瑾也不說話了,慢慢啜完一杯茶,顧瑾緩聲道:“夫為妻綱,你這樣,沒什么用。”
“有嫁妝跟沒嫁妝,總是不一樣。
“我這樣,順風的媳婦們,至少吵架的時候,可以拍一下兩下桌子,喊上幾句,丈夫那工錢,有她一半兒呢!”
李桑柔聲音中透著絲絲隱隱的疲賴和堅定。
顧瑾看著她,片刻,笑起來,“你這么一說,我想一想。
“嗯,確實,能拍一下兩下桌子,能這么喊幾嗓子,至少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