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家里已經捎了信來。”楊干淡然答了句,扶著桌子站起來,“帳都在這屋里,東西都在外面船廠,老閃,我們走吧。”
“慢。”李桑柔一臉笑,“帳還沒查清楚呢,東西也沒清點好,怎么能說走就走呢,得請兩位留一留,等我把帳盤清楚了。”
“那你們查吧,我們回去等著。”楊干兩只手背到背手,施施然往外走。
干瘦老者揣著手,繞過李桑柔,跟了出去。
李桑柔看著一前一后往外走的兩人,片刻,哈了一聲,轉過身,看著屋里端坐筆直的六個帳房。
“你們,是打算跟著楊管事走,還是留下來接著做?”李桑柔挨個打量著六個人,笑問道。
“要是東家不嫌棄。”坐在最前面一張桌子后的帳房先生站起來,小心翼翼道。
“不嫌棄。”李桑柔將楊干那把椅子拖出來,坐在一排帳房桌子前面,笑道:“先說說吧,都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紀了,在這里做了幾年了,管那一份帳。”
“是,小的姓王,王守紀,今年五十一了,十一歲那年,就在廣順號帳房上做學徒,一直到現在。現管著廣順號的總帳。”最先說話的帳房先生欠身道。
“小的張育先,今年四十七歲,在廣順老號做了二十五年了,一直管著采買帳。”第二個帳房站起來答話。
……
六個帳房,最小的三十五歲,在廣順老號做了十年。
“說說帳吧,你管總帳,你先說。”李桑柔看著王守紀道。
“是,帳上現在虧空一百二十萬兩,都是歷年累積下來的。”王守紀欠身垂頭道。
“虧空的銀子,都是哪兒來的?是歷年的結余虧進去了,還是外頭欠了錢?”李桑柔翹起二郎腿,笑問道。
“哪有過結余,年年都是虧的。”王守紀一臉苦笑,“都是外頭拆借的,還有欠木料行等處的料錢,這是總帳,明細帳在那邊一間屋里。”王守紀拿了本冊子,雙手捧給李桑柔。
李桑柔掃了眼那本總帳,沒接,看著王守紀笑道:“先放著吧。”
接著轉向另一個帳房周喜,“你管船料,這些年,最近十年吧,一共造了多少條船,用料多少,工錢多少,一條船賣了多少錢,是虧是盈,列個明細給我。”
“都有,在這兒。”被李桑柔點到的帳房周喜拿了本冊子,出來幾步,遞到李桑柔面前。
李桑柔接過冊子,看著周喜笑道:“我記得你剛才說,在這兒做了十七年了,一直都管做這一塊的帳是不是?”
“是。”周喜垂手應是。
“那這冊子里的數目,哪條船是哪家訂的,多大的船多少銀子,肯定不會有錯,是不是?”李桑柔接著問道。
“是,這十來年,船廠做的幾乎都是楊將軍那邊的軍務船,說是船錢直接結到孟夫人那邊了,這些船,都是只有支出,沒有收入,這些年的虧空,也都是虧在這上面了。
“軍務之余,做的民船極少,都在這本冊子里了。”
“民船極少,嗯,挺好,那就是肯定不會錯了,是吧?
“你聽清楚了,這本冊子里的民船,少一條,我就斷你一根指頭,少兩條,斷兩根。錯一條,諸如大船寫成小船,每錯一條,我就在你臉上劃一條一寸長的口子,再滴上墨。”李桑柔帶著笑,慢條斯理道。
周喜瞪著李桑柔,沒能反應過來。
李桑柔站起來,將冊子遞給大常,轉身往外走。
大常、黑馬等人跟著李桑柔,出了船廠,黑馬忍不住問道:“老大,好像,是不怎么對勁是吧?”
“嗯。這個楊干,聰明是真聰明。”李桑柔嘿了一聲,轉頭吩咐孟彥清,“寫份告示,就說廣順船廠賀天下一統,但凡船廠十年內造出的船,只要能拿出憑據,證明是廣順船廠造出來的,每年免費翻修一回,一直到船爛掉不能用為止。
“讓他們把憑據送到各處順風派送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