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一條街,前面不遠就是大相國寺,李桑柔身邊,一個仿佛從黑暗中分離出來的男人,袖著手垂著頭,匆匆而過。
李桑柔腳步微頓,片刻,跟著男人的方向,往大相國寺后面過去。
大相國寺后面,一大片樹林中,小小的燈盞如同鬼火般,幽幽閃動。
李桑柔慢慢走近,一棵棵樹下,或站或蹲著隱在黑暗中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燈盞放在地上,照著鋪在地上的幾枚銅銹斑斑的銅錢,一兩件器物,幾本書,幾塊玉銹斑駁的玉,以及其它說不上來是什么的東西。
李桑柔時不時頓住步,或是站著看看,或是蹲下仔細看過,偶爾,也掂起來,送到燈下細看,她掂起細看時,黑暗中的人就會閃出來,悶聲報個價兒。
這是著名的大相國寺鬼市,沒想到開始的這么早。
這里的鬼市,李桑柔頭一趟來,卻聽潘定邦講過不知道多少回。
每一回,潘定邦都是用無限羨慕的語氣,說某某在鬼市上淘到古錢古物古書,幾個幾個錢買的,值多少多少銀子。
他跟田十一也來過,回回都是花銀子買了西貝貨。
李桑柔慢慢看過去,鬼市邊緣,靠著一棵棵的樹,地上放著黃豆大的燈盞,燈盞下或是沒有任何東西,或是放著塊生死由命的小小木牌。
李桑柔在一盞小燈前站住,一個黑影立刻從樹后閃身出來,卻一句話不說。
李桑柔蹲下,拿起那塊小木牌,翻過來,木牌背后,細細記著幾行字,頭一行是銀子數,第二行是不沾官府。
“先付一半。”黑影低低說了句。
李桑柔喔了一聲,放好木牌,往后退了兩步,轉身走了。
茶坊沒有了,可市場還在,殺手們不過換了個地方而已。
第二天一大清早,李桑柔就被胖兒亢奮的汪汪聲叫醒。
打著呵欠出來,胖兒聽到門響,嗷一聲,在院子里一個掉頭,摔的狗臉搶地,連爬帶爬爬起來,沖著李桑柔撲上來,站直起來,兩只前爪拼命撓著,要往李桑柔身上爬。
李桑柔彎腰抱起胖兒,沿著走廊到通往廚房的寶瓶門,推開門。
剛剛被大常開辟為廚房院子的偏院里,南邊一群十幾頭豬,北邊一群幾十只羊,院子正中,架著兩只殺豬床,旁邊已經支起了一排兒的結實架子,準備掛殺好的豬羊。
一排兒十來間西廂房門口,架著一排兒的大灶大鍋,只只大灶都是火光雄雄,灶上都燒著水。
大常和孟彥清一個指揮殺豬,一個指揮宰羊。
通往二門的偏院門口,螞蚱、大頭,以及幾個老云夢衛挑著一筐筐的雞鴨進來,扯著嗓子問大常放哪兒。
胖兒激動的汪汪大叫,李桑柔吸了口涼氣,縮頭回去,咣的關上了門。
她還是趕緊去鋪子里吧,別在這兒礙事兒!
和偏院一比,就顯得十分清凈的正院里,黑馬已經買了羊肉包子、白菜絲拌雞絲,和一小鍋羊雜湯回來,擺在桌子上,和李桑柔一起吃了早飯,李桑柔在前,黑馬抱著胖兒在后,往鋪子過去。
今年辦年,黑馬被摘了出來,專職跟著老大,以及看著胖兒。
畢竟,老大還沒好透,胖兒還沒長大,都不能離了人。
吃了飯,天空陰陰沉沉,飄起了雪花。
隔壁廚房院子里,老孟揚聲喊著,指揮著眾人,趕緊把棚子搭起來,整個院子都搭上!
李桑柔沒撐傘,裹緊羊皮襖,不緊不慢的往遞鋪過去。
黑馬挑了個嚴實的籠子,鋪上厚厚的墊子,再拿了塊羊皮裹在籠子外,把胖兒放進去,抱著籠子,跟在李桑柔后面,往遞鋪過去。
順風總號前,高的出奇的順風大旗在旗桿頂上迎風卷雪,旗桿旁邊,來遞信遞東西的人群,并沒有被大雪阻住,依舊人滿為患。
李桑柔站在旗桿下看了一會兒,進了遞鋪,叫過老左,吩咐他趕緊找人,搭起棚子,把外面的空地全部蓋上。
老左答應一聲,急忙出去找棚匠,李桑柔站著,又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往院子后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