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完,林靜邊自動自覺消音、收拾碗筷、進廚房洗碗。
只剩兩人相對坐著。
陸惟真其實很想出去走走消食,可想起昨晚的枇杷奸情,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陳弦松似乎也有點走神,盯著桌面半晌后,問:“喝茶嗎?”
“嗯?哦,喝。”
“走吧。”
不在院子里喝嗎?陸惟真跟著陳弦松,走向他的臥室,才想起里頭有個正兒八經的茶臺。聯想到他店里的標價,那茶臺只怕也是鈔票堆成的。這么一走神,人就已經跟他走了進去。
他的臥室其實算是套間,床在里頭,站在門口也看不到。靠門這邊的空間里,只有茶臺、幾把椅子和一張坐榻,隔得很遠,倒沒有進入別人臥室的尷尬感。
陳弦松說:“先坐會兒,我去燒水。”他拎了把銅壺,走出去接水。陸惟真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在房間里轉悠。
陳弦松進來時,就看到她駐足在看墻上的一副畫。他把水燒上,茶葉茶具準備好,走到她身后。
陸惟真問:“這畫的什么?”
“云臺山上的霧。”
陸惟真盯著那撲朔迷離的畫面,這么一看,確實像一層層流動的光和霧,可隱隱又有妖氣彌漫的感覺。她突然反應過來:“不會是你畫的吧?”
陳弦松笑了笑:“不可以嗎?”
陸惟真瞪大眼:“看不出來你還有此等才藝!”
“沒事時,隨便畫兩筆。”
“專門學過嗎?”
“沒有,自己畫。”
陸惟真吐吐舌頭,自己隨便畫,畫得這么好。她也不知道如何評價,反正,很藝術,很高級,很縹緲。
她卻不知道,在陳弦松還很小的時候,每天就有沉重如山的艱苦訓練,父親也從不允許他和同齡小孩玩耍。父親說:“玩物喪志,你沒有那個時間。身為捉妖師,更不要和普通小孩混在一起,給他們惹麻煩,也給你自己惹麻煩。”
幾歲稚齡,他就被父親驅趕著,直面大大小小的妖怪,看它們殘忍血腥,看它們魔力沖天。他若是不敢,若是哭,父親會摁著他的頭,不許他閉眼。然后他眼睜睜看著父親一劍下去,妖怪尸血滿地,灰飛煙滅。
再膽大的男孩,那時也會嚇得瑟瑟發抖,也會整夜噩夢。然而無人陪伴,無人安慰,無人蒙住他的雙眼,讓他不要去看那一夢的無盡血腥。父親認為,他不需要,不可以,也不準母親插手。
一年一年,他依然按照父親的要求,每日刻苦訓練,并且開始踏入妖的尸身血海,開始降妖除魔。只是內心總有無法言喻的復雜情緒,壓得那時的少年,喘不過氣。總有沖動,想要沖破什么,想要甩開什么。
一個偶爾的機會,他拿起畫筆,亂涂亂畫,畫了滿滿幾張紙后,方覺那壓抑許久的東西,終于宣泄出去一部分,胸中一陣輕松。父親見了,并不管。后來他就經常畫,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于是一畫十幾年。畫妖,畫怪,畫山,畫水,畫心。
卻聽那姑娘在旁自言自語般嘀咕:“有點傷感壓抑的感覺……”
他抬眼看著她,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