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弦松像是能洞察她心中所想,說:“很奇怪對不對?我后來也覺得奇怪,我那時候一人獨成一門,根本不愿意和任何人多說話。挑徒弟前,我也想好了,要像父親那樣,做一個絕對冷酷權威的嚴師。結果,碰到了一個林靜邊。第一次相處,他就讓我破了功。”
陸惟真笑著,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安撫地輕輕捏著。他騰出一只手,握了握她的手。
“所以你才選了他嗎?”陸惟真說,“因為他熱熱鬧鬧,因為他充滿生氣。”
陳弦松一時無聲。他沒想到,陸惟真會看到自己心中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沒去看她那清亮的雙眼。
哪怕是當年的陳弦松,對于這一點認知,也是模模糊糊的。經過那一次交談,還有林靜邊之后的數次糾纏,陳弦松有點煩這個小孩,但是每次想到徒弟人選時,腦子里第一個冒出的人,還是他。
不過,十九歲的要當師父的陳弦松,心里其實也是絕望的,心想難道我興師動眾挑三揀四半天,最后就挑這么個玩意兒?不僅資質普通,還嘮嘮叨叨、臉皮極厚、上躥下跳,有時候和他爭論起來一點也不尊師重道!不過,如果廚藝不錯,那倒是勉強可以期待一下……
想到這里,陳弦松輕輕笑了,說:“最后讓我做決定的,是他對我說的一句話。”
“什么話?”
“我決定人選的前一個晚上,他又來找我了。”
陳弦松還記得那個晚上,自己在房間里坐著。其實在這之前,幾個德高望重的師伯,都找他談過,推薦了非常優秀的人選。但他坐在那里,就是沒有定下人選。
然后林靜邊又來了。他把門打開時,一時間竟有種心落到原處的感覺。而那個瘦瘦的孩子,再次自來熟地躥進房間,給他端茶倒水,差點還強行捶上了背,畢恭畢敬又啰啰嗦嗦,整個屋子變得熱鬧極了。
是的,就是陸惟真說的那個詞,熱鬧。
“后來呢?”陸惟真問。
陳弦松說:“他還和前幾次一樣,嘮嘮叨叨自夸了一大堆,其實翻來覆去就是那些,我耳朵都快聽起繭了。但那時我也明白了,這個孩子,除了這些可以拿出來說:聽話、勤快、孝順,沒有別的優勢了。他既沒有家世背景,也沒有長輩支持,更沒有天生的卓絕資質。他只有他自己了。
但那時候,我還不想承認,這就是我要一輩子傾盡所有心血,培養的徒弟。我竟然已經不想選最優秀的,而是想選最需要我的這一個。
我讓他回去,等通知。我想讓自己冷靜冷靜。他給我鞠了個躬,到門口時,又轉頭說了一句話。
他說:師父,在這個世界上,你只剩孤零零一個人,我也是孤零零一個。你收下我,作個伴吧。他一走出房間,我就告訴師叔伯們,人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