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十一繼續捋她那完全沒胡子的下巴,反問道:“好官還被抓進大牢了呢?”
乞丐少年張張嘴沒說話,眼珠子又靈活地轉了一圈,最后耷拉了眼皮說道:“這些事我不懂,可薛大人是個好官,這個我懂。不瞞你們,我在牢里還見過薛大人呢,他還教會我寫自己名字了。”說著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抬手用臟兮兮的手背抹了下眼睛。
韓十一原本沒想在一個小乞丐口里問出更多的信息,沒想到卻有意外收獲,忙問道:“你在牢里見過薛大人?你怎么被關進牢里的?”
“當初薛大人被朝廷來的人給關了起來,我們這些乞丐就到衙門口去幫他喊冤,我擠在最前面,就被關進大牢了。關我那間牢房就挨著關薛大人那間。”
韓十一問道:“那你是什么時候被放出來的?薛大人什么時候死的你知道嗎?”
那乞丐少年搖搖頭:“牢里管不起牢飯,就把我們都打了板子放出來了,因為人多,打板子的也嫌累,隨便打了我幾下就讓我走了。那時候薛大人還好好的,跟他一個牢房的林包子是個草頭大夫,隨便捏捏按按就能給人治病,薛大人怎么會就病死了呢……”
“這個林包子是什么樣的人?”五皇子端起手邊的茶盞,低眉問道。
“那個林包子是個倒霉蛋,路過青州時趕上一個生孩子死了的女人出殯,他非說那女的沒死,要開棺材給人家治病,那家人不同意,他就去挖人家墳,結果被抓了個正著,就被關進牢里去了,還沒等過堂呢,薛大人就也被抓了,新來的知府大人才不管他這樣的小案子,他就一直被關著,不過他人也想得開,在牢里餓得頭昏眼花,還給犯人們治病呢。”這乞丐少年顯然對林包子挺同情。
“新來的知府大人比薛大人如何?”韓十一覺得這個乞丐少年雖然生活在底層,頭腦卻很清楚,便又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被問了名字的瞬間,乞丐少年眼里幾乎冒出光來,還沒有貴人問過他的名字,他連忙說道:“小的叫阿順,不知道姓什么,我出生就被人丟在路邊,被個老乞丐撿著養大了的。新來的知府大人我哪里見過,可他家的公子我可見過好幾次,全青州城沒有比他更肥的了,常去伴月樓里喝酒**,最近纏上樓子里的紅牌黛月了,天天晚上都去捧她的場,黛月是半月樓里最會唱曲兒的姑娘……”
最終韓十一讓人把滿桌的飯菜都打包了,給阿順帶了回去,又問了他平時落腳的地方,說不準還能用得上他。
少年阿順千恩萬謝地走了,韓十一聽到五皇子肚子咕咕叫了幾聲,狡黠地笑著斜睨他。五皇子皺眉轉過頭去,韓十一追過去笑道:“殿下,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吃頓好的!”
接著韓十一便帶著五皇子到了她所謂的“吃頓好的”的所在,卻是阿順提到的伴月樓。此時已是傍晚,來得早的嫖客已經開始喝酒,只是伴月樓出名的歌舞表演還沒開始,壓軸的黛月姑娘也遠沒到出場的時候。
韓十一昂首挺胸邁著方步,以不可一世的姿態步入了伴月樓,見那老鴇迎過來,便大方說道:“要最紅的姑娘,多來幾位,我們這位爺喜歡!”說著點了點面癱臉的五皇子,后者一臉高深莫測看不出喜怒,但氣勢貴氣逼人不怒而威。
老鴇連忙應了一聲便要去安排,韓十一又在身后補了一句:“擺最上等的酒席,把你們這最拿手的菜都端上來!”大約在她心里這才是最關鍵的。
伴月樓與京城的紅鸞閣繡春樓不同的是每天晚上大廳都有歌舞表演,樓子里有點名氣的姑娘基本都會登臺獻藝。韓十一與五皇子坐的便是最靠近表演舞臺的一席,兩人面前滿滿一桌子酒菜,兩人身邊各圍著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斟酒布菜。韓十一不用人布菜,自己就吃的很歡樂,還時不時提點問題讓姑娘們回答,讓她們有點活干,免得總往她身上摩挲。
五皇子則一直冷著臉,渾身都散發著“不準靠近”的訊號,偏其中一個姑娘自恃姿色更好,便斟了酒含情脈脈地端到了他面前,柔婉地道:“公子不肯喝酒,媽媽會怪我們服侍的不好呢。”
五皇子盯著那酒杯,低眉不言語,只任那姑娘一直端著。韓十一看不過去,推了五皇子一把,笑道:“五爺,到了這里就放輕松點,我們往后都是要娶老婆的,哪能見著女人就害羞呢?”
五皇子轉頭冷眼瞪了韓十一,抿抿唇低聲說道:“我喜歡的是能與我并肩而立的人,聰慧、機智、善良……”說著說著他的目光便漸漸暖了起來,竟帶出了幾分溫柔繾綣,仿佛眼前就是他中意的那人一般。
韓十一手里的酒杯一抖,溢出了幾滴酒來。就見她濃密地眼睫忽閃了幾下,驀地抬眼問道,“男人還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