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十一消化了她聽到的,思量片刻,“兩家抬錯了新娘,也是百年不遇,這都叫你們趕上了,李成煊的為人如何?”
秦婉寧不明白韓十一為何問此,“李公子為人極好,一直容忍我在府上為世子守寡……”
韓十一再問,“他可曾納妾?”
秦婉寧搖頭,“不曾。”
韓十一合計自己兄弟雖好,這秦氏雖然癡情,但畢竟逝者已矣,總要勸她面對以后的生活,況且這李公子似乎還是個正派人,于是說道,“那到真是難得。我弟弟既已去了,你就安了天命,跟這李公子白頭偕老吧。”
秦婉寧卻著急解釋,“姐姐,我與李公子清清白白,絕無私情……”
韓十一擺擺手,“我不是懷疑你,只是大好年華莫要虛度,珍惜眼前人吧。莫要信那些守節立牌坊的歪理,寡婦改嫁才符合人倫道理。這樣我弟也能安心。”
秦婉寧眼中的淚卻再也止不住,“世子當初,也是勸我,安了天命……如今想來,世子是這世上少有的好人,只怪我眼拙竟把他認作登徒浪子,如今想來后悔不跌……”
秦婉寧說著竟泣不成聲。
韓十一連忙勸她噤聲,“莫要哭,莫要哭!被外面人聽去了,可要送了我的小命!”
秦婉寧聽到此話才勉強收了聲,擦了眼淚,“姐姐,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韓十一思量自己也不能帶累了秦婉寧,“我在下一個岔路口下車,你若是方便,留一匹馬給我……”
待到馬車在岔路口停下,韓十一破衣爛衫男裝打扮從馬車里鉆了出來。到把車夫和丫頭都唬到了。車夫在合計怎么在少奶奶的車里下來個男人,而紫兒是見過韓十一的,一時驚詫地說不出話來,“你……”
秦婉寧親自下了馬車,吩咐跟著的侍衛,“留一匹馬給她。”
侍衛聞言,只得將一匹馬的韁繩遞到了韓十一手里,狠狠瞪了韓十一一眼。
韓十一翻身上馬,心說我這從她馬車里鉆出來,怕是對她名節有損,這世上人說道太多,好歹遮掩一二,于是對那秦婉寧抱拳道別,“堂妹,回去跟李公子好好過日子,哥哥就此別過!(內心獨白)也不知她有沒有堂兄,看運氣吧……”
秦婉寧眼含熱淚望著韓十一,對她恭敬一拜,“兄長一路平安!”
韓十一見不得秦婉寧這么深情厚意的女子,只得心里囑她往后平安幸福,縱馬揚塵離開。
伺候韓十一一路喬裝,琢磨著自己這張嫩臉扮作腳夫定然被人懷疑,于是買了個小廝并車夫,扮作一個游山玩水的大戶人家小公子,一路到了北境。然而到了北境,等著她的卻是心痛和失望。韓家軍如今叫作北軍,已由當今太子陳延易派人接管。北軍也收留了部分韓家軍舊部,從前被打散的韓家軍,幸存的韓家軍戰士,有找回來的就被編入了北軍,據說也獲得了一定的禮遇。然而他們內心的惶恐和不安卻絲毫沒有減弱,他們已經沒有了根,沒有了歸屬感,他們的歸屬已經消亡,他們的戰友們已經殉難,他們如今是漂泊于世上的浮萍。
韓十一扮作一個偏將的表兄弟,經人指點,在一處埋葬韓家軍尸骨的山坡找到了韓家軍的墳冢。整個山坡埋得全是陣亡的韓家軍戰士,如他們生前一般排列緊密而整齊。山風陣陣,如當初集合的號角,又如戰士們爽朗的笑聲飄過。韓十一心如被揪住一般疼痛得喘不過氣來,她伏地將臉埋在墳前的衰草里,壓抑著滿腔的悲憤低聲哭訴,“我回來了!兄弟們,我回來了!”
韓十一當夜發起了高燒,昏睡了三天。北魏的追兵,絕命的斷崖,滔滔的黃河水交錯糾纏在她的夢里……再醒來時,她望著頭頂暗繡鳳紋的織錦床帳,她恍若隔世。她不是周家的周二娘,她是韓家嫡女韓元娘,也是韓家的世子韓十一,背負著國仇家恨跳崖的韓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