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之中寂靜。
顧昭微抬眼,眼底黑白分明,淡淡吐出兩個字。
“許州。”
牢中男子神色驟然一僵。
好半晌才想起來回話,勉力壓下心頭震驚,維持著面上的冷硬道,“許州那么大,就算你知曉我是許州籍又如何?”
顧昭頷首。
“許州是大,但自姚平遠遷過來的人均住在松陽縣,一個縣城之中人口不過三百許,就算我逐一去查哪一家是婦人攜子,丈夫遠走,亦能得尋得結果。”
他聲線很淡,帶著些微冷意的眸光落在對面人的身上,讓人無端感到束縛。
男子怔怔地看著他,良久都不曾開口。
半晌他驟然自鎖鏈之中站起身來,瘋魔一般地沖到牢獄的鐵欄前,雙手死死地抓著欄桿,神色近乎猙獰,額上青筋層層爆裂開來。
“為官者竟都這般卑鄙無恥,竟真拿我妻兒來脅迫于我!這就是百姓父母官的好作風嗎?!”
鐵欄都被他晃動了幾分,那男子緊緊盯著顧昭,眼眸之中帶著血紅,滿目厲色。
顧昭在牢獄前站著,平靜地看著他,卻分毫未動。
“我若是想動你妻兒,她們如今已經在這里了。”他道。
男子微怔,慢慢才從怒氣之中平復下來。
似乎也不無道理。
他既已經猜出來他是何籍的人,若真的想對他妻兒下手,哪里還會在這里同他廢話,豈不早將她們帶到他面前了?
情緒漸漸從他臉上消散,他怔怔地看向那立著的人,語氣不無苦澀地開口問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那日你同我對手,持刀手法應是姚平青門派的練家,不練七年以上不能成,故而我猜測你幼時應是待在姚平。然而你語氣口音卻偏北,是許州地界的,卻也不甚正統,許是多年被許州浸潤出的口音,卻因為幼時不在此地,和眾許州本地人又有不同,十年前姚平鬧饑荒,千余人自姚平北上,后定居許州長陽縣,你武藝歸姚平青門派,口音卻偏北,”顧昭看向他,聲音緩了些,“你雖是江湖殺手,卻沒有經過嚴訓,不懂得偽裝自己,這不難猜。”
那男子的神色一點點灰敗下來。
他朝后退了幾步,靠到了后身的磚墻之上,緩緩滑坐下來,面色隱在黑暗之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聲音帶了些沙啞,緩緩開口問道。
“閣下如何稱呼。”
“我叫程茂,十八歲自姚平遷來許州,家住許州松陽縣,家中有一妻一女,俱靠我殺人生意賺的錢生存,以往雖也接過死士的活計,但運氣都好,沒出過大事,也都回得去家。這一次瞧給的錢多,我便冒著險接了,不想竟被你們押住了,算我運氣不好,”他嘆了口氣,倚在墻上略略抬了抬頭,看向顧昭道,“我所有的事全告訴你了,滿意了嗎?”
“這不是運氣不好,殺人生意本就是違法,心存僥幸知法犯法,便要想到有一日要付出代價。”
程茂的手緩緩攥成拳,緊了一緊,“若知有今日,我自然不會如此。女人和孩子都在家等著我回去,可是我大約也沒有這個機會再見她們一面了,只希望她們能過得好。你知曉了我所有事,我也不求你旁的,我愿意為我之前所行的事付出代價,但我希望我妻兒能夠平安度過余生。”
他看向顧昭,面色之上帶了些許懇求之意,開口問道,“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