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不收是您的事兒,給不給是我的事兒,如果先生您真的不收,那我也不會逼迫的。”
明謹笑意潺潺,卻帶著幾分客套的疏離。
“我也只是盡本分而已。”
她輕描淡寫,卻知眼前人足夠聰明,足以領會她的意思。
“我明白了。”徐秋白垂下眼,明謹看到他向來只撫摸書籍古卷的手掌捏緊了茶杯,骨節分明,隱透青紅血管,恍惚想到對方初初給她當說書先生時捧著一本古書給她說故事的樣子。
阡陌莊園,田香野風,說跟聽都是最自在的人。
想起那段日子,她不由移開目光,偏頭看向窗外,也聽到對面男子言語如往日清淡。
“此番離開,傷勢再好一些,不日便會赴考,再見怕是極難了,但相遇謝姑娘一場,為您賞識,在下榮幸之至。”
“不過我想提醒謝姑娘一件事。”
明謹轉過頭,客氣道:“先生請講。”
于是徐秋白提及自己在下山路上遇到一個奇怪的人。
明謹微訝,抬眼略思索,“奇怪的人?”
“對,他的身上有一股腥氣,我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聞到了。覺得奇怪,回頭瞧他,在他腰上見到了垂掛的配飾。”
徐秋白也沒吊人胃口,干脆提到了配飾。
明謹細問起來:“什么配飾?”
“紅血勾玉,以及一枚削薄的小指刀。”
“雖很精巧,但太奇異了,哪里會有人把這樣的小利刃明白掛在身上的。”
明謹恍然,問了那薄刃的尺寸,腦海里閃過那日觸目驚心的死亡現場。
畫面實在不堪,但她沒有刻意驅散,反而問徐秋白。
“然后先生您就....”
“往回走,想看看此人是否會對一些人不利。”
徐秋白沒有提哪些人,但明謹手指摩梭,也沒問。
寂靜片刻。
“為何一直不問我?”徐秋白突兀道。
明謹目光一閃。
“不問我為何出現得那么巧?恰好能救你。”
“不問我一改往日君子之風,如今非要試探并接近你。”
“不問我為何非要質問你這些?”
他一句一句,層層遞進,哪怕不咄咄逼人,卻也密不透風,讓人陷入其中。
明謹終忍不住定眼對視他。
“其一,我懷疑他,擔心你,往回趕的時候見到一個往下逃重傷垂死的刺客,他對你之事知之甚詳,知道我是你聘請的先生,他感恩你守諾不殺他,是以告訴我他是廣陵谷的人,包括你遇到的事,讓我去找謝家人給你報信。我想,假如你在彌撒殿敵不過明昌小侯爺那伙人,必會往斷橋那邊走,以斷橋當天險,于是我抄小路去了那邊,也從宿居小樓的廚房中順了一把斧頭。”
“其二,我試探并接近你,不是因為人性本貪,得寸進尺。而是怕在我不夠資格之前,你先把我跟他人一視同仁了,因為這世上的英才太多,會讀書有點才學的不止我一個。”
“其三,左右日后也不會再見的,索性說破,日后你想起我,就不該只是一個曾憑著多讀幾本書就給你說書講故事的先生。”
“其四,終究還是因為我貪了。”
說完,他起身,衣擺垂落地面,身姿實在是高,像一根竹子,讓坐著的明謹不得不仰頭瞧他。
窗外的光線纖細正好,無數照射,如同天神垂下的目光,將坐著跟站著的兩人一并看透。
尷尬,晦澀,暴露,回避,悵然。
復雜難清,無法言明。
湖上有白鷺一行飛過,徐秋白回神,離茶座走了兩步,彎腰作揖,寬大袖擺下垂,遮住了他的臉龐神情。
“今日一別,未知來期能否再見,望姑娘日后清平和樂,所求皆能如愿。”
清風徐來,其聲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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