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她從萊陽回來后,是第一回見到他,她這才想起,他上回借給她的王同和醫術集注還沒還給他呢。
張景見到陳歌,似乎微微一愣,眼中立刻染上了幾分歡喜,然而一看到坐在主座上氣勢凜然的男人,便微微一顫,眼簾微垂,道:“見過君侯。”
“先生免禮,”魏遠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道:“先生只怕也已經聽聞了常州爆發天花疫情的事,此番請先生過來,是想就疫情的事向先生賜教。”
說完,看了一旁的陳歌一眼,道:“這是我的夫人陳十七娘,便先讓我夫人跟先生說明一下如今的情況罷。”
張景神色微暗,不禁抬頭看了陳歌一眼。
陳歌點了點頭,看向張景,把給所有人種上牛痘預防天花這個想法,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
面前的女子這般認真專注地看著他,張景從一開始的恍惚,到驚訝,等到陳歌說完后,他臉上的神情已是轉為了凝重。
韓棟迫不及待地道:“這畜生的病怎可讓人染上?還說通過這法子能預防天花,這實在聞所未聞,驚世駭俗!張大夫,你怎么看?”
張景沉吟片刻后,抬眸看了在場眾人一眼,道:“夫人這法子,某也是第一回聽說,不敢隨意評判,不過……”
他頓了頓,道:“種痘預防天花這個法子,某卻是曾經親眼目睹,但當時用的不是牛的痘漿,而是……天花患者的痘漿。”
他這話一出,韓棟等人都是一臉震驚的看著他,陳歌卻是忍不住有些怔然。
中國古代確實有種人痘預防天花的做法,但受醫學水平限制,一直沒有得到推廣,只在民間偷偷進行,直到清朝康熙年間才被統治者重視,推廣開來。
而最早開始采用人痘種植這種法子的朝代,可以追溯到唐朝。
莫非,這個時代也開始出現了人痘種植預防天花的概念,但她看過的醫書中均沒有提及,可見即便有,也處于十分原始的萌芽狀態。
魏遠立刻道:“請先生詳細說說。”
張景點了點頭,道:“那是早年某隨師父外出游歷時遇到的事了,那時候一條村子爆發了天花疫情,有一個江湖郎中恰好帶著自己的家人在那個村子留宿,雖然疫情爆發后他立刻便帶著家人逃離了,心里還是惶恐萬分,沒過多久,郎中的小兒子便發病了。
他焦急之下,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法子,取了他小兒子的痘漿涂抹在了其他家人的鼻孔里,沒過幾日,他們全家都發了病,最后……”
張景嘴角微抿,道:“他妻子跟兩個女子以及小兒子,都死了,活下來的唯有他跟他的大郎。
他大郎痊愈后,什么事都沒有,完全就如一個普通的健康人一般,他卻……全身上下長滿了痘印,無論如何都無法消去,自此,連見人都不敢。
沉默片刻,張景道:“不過神奇的是,自此他跟他兒子再跟天花患者接觸,也沒再染上天花之疾。
夫人所說的法子,大抵跟它是一樣的原理罷。”
不過,
房間里一時靜默下來,呂聞和蕭長風一臉凝重,韓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魏遠也一聲不吭。
雖說這印證了患過天花的人不會再得天花,但這法子,簡直是九死一生,萬分兇險啊!
難怪這個方法從沒在民間流傳開來!
“人痘的毒性比牛痘要強上許多,自然兇險萬分。”
忽地,一個婉轉悅耳的聲音響起,陳歌掃視了眾人一眼,道:“牛痘種植比人痘種植要安全上萬倍,若你們依然不信,我可以先在我身上嘗試,待你們看到成果后,再做決定。”
說著,她迎向眾人瞬間震驚萬分的神情,道:“不過,常州那邊的百姓卻是無法再等了,既然他們已是有了感染天花的可能性,我希望能給還沒發病的人先種上牛痘,并讓他們跟已經發病的人隔離開來。
反正不管如何都是聽天由命,為何不賭上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