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昭寧帝已經病重了,太后也為她參與朝政之事不肯再見她,趙澈和沈明仁是對她懷恨在心卻不得不利用她,真心二字,于她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從來都不曾握在手上。
趙承衍圖她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圖她的。
他只是作為一個長輩,對她心生憐憫,愿意在她遇到危險,磕磕絆絆時扶她一把,替她撐著而已。
她想的很通,便心安理得的藏在趙承衍身后不肯去面對沈殿臣。
沈殿臣知趙承衍的脾氣,想勸他讓開恐怕是浪費口舌,于是只好把原本準備好的那一番說辭,稍改了改,丟到趙承衍的跟前去:“今夜集英殿投毒之事尚有許多蹊蹺之處,未必就一定是劉淑儀所為,只是皇上為大公主龍顏震怒,目下才將一切罪責都歸咎在劉淑儀身上。
殿下方才也聽見了,皇上的意思,明日早朝,怕劉家也難逃問責追究。”
趙盈貝齒咬著下唇,瞇了眼。
她周身的冷肅趙承衍自然感受得到,語氣便又冷了三分:“所以閣老是什么意思呢?”
“你——”沈殿臣氣不打一處來,還不得不耐著性子,“劉家幾代忠良,祖上乃是開國的功臣,昔年劉大人他更是——”
“所以你是打算來勸元元別追究,甚至想哄著元元去勸一勸皇兄,就算要問罪劉氏,也別在前朝追究劉家?”
他這口吻太過事不關己了。
對上趙承衍,沈殿臣總是沒有丁點兒把握的。
他沉默下去,良久才嘆著氣重新開口:“劉銘先人還在往西北的路上。年初兩浙決堤,三月里福建沿海海寇入侵成禍,現如今西北之事又未平息……殿下,朝野動蕩,是您想見的嗎?”
趙承衍橫過去一眼。
其實多年前,沈殿臣也不是這樣的人。
還沒有進內閣的時候,他也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為人剛直,鐵面無私。
后來入了閣,熬著資歷,成了內閣首輔,卻也一年圓滑過一年了。
處處都只想著權衡,制約。
這趙家江山,他那心黑手毒的皇兄都沒這般的小心仔細。
真是可笑。
趙承衍背負著許多的罵名,自西北一事他拒不肯去后,背地里的那些議論更多了些。
趙盈到底不太忍心,挪出來半步,月下的美人眼尾紅紅,髻上那支赤金鳳穿牡丹的步搖垂下的珍珠流蘇,竟還比不上她一張小臉白。
沈殿臣像是才想起她也不過十四歲的孩子,眼底終于染上些許的心疼。
趙盈看在眼底,并不屑于他這點子微不足道的心疼,更不打算聽到沈殿臣口中任何關切之言。
于是她叫沈閣老。
沈殿臣未曾言語,等著她的后話。
趙承衍的手又覆上了她的手背。
溫熱的,有力的,給她勇氣和支撐。
趙盈唇角上揚,朱唇貝齒,明眸善睞:“依沈閣老此刻所言,劉娘娘要毒殺我,大抵是我活該命中有此一劫吧。”
她聽見沈殿臣倒吸了口氣,看見跟在沈殿臣身側的沈明仁臉色驟變,感受著趙承衍握緊了她的手,才笑語盈盈反問沈殿臣:“劉家先祖是開國功臣,幾代的忠良之輩?
劉家的爵位是如何沒的,太廟里,忠良祠中,劉家先祖的牌位是怎么撤出來的,沈閣老是要我這個十四歲的孩子來提醒你嗎?
我只知,自古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到了沈閣老這里,好像不是這道理,更不是這規矩。
這樣的話,你不妨明日太極殿上說與我父皇聽,端看一看父皇是怎么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