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豎著耳朵聽,分明聽見了極短促的一聲譏笑,瞪圓了眼睛去看他,又很難從他的表情看出端倪來。
也無所謂,趙承衍對昭寧帝的心懷不滿,是無須從這些上得到印證的。
趙盈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趙承衍應該是打算提醒她,別把朝中御史得罪的太狠,也想勸她愛惜些名聲。
昭寧帝敢殺言官是一回事,可要是為著她的驕縱而去殺御史,文武百官會怎么看待她?天下百姓又會怎么議論她?
她若是從前的趙盈,一心只想給趙澈鋪路,那背負再多的罵名也無所謂,罵她兩句,不痛不癢的,又不會少塊肉。
但是現在不行。
不光不能背罵名,還得叫那些人口口稱贊,提起趙盈就忍不住想豎大拇指。
有些難呀。
趙盈瞇起眼,眼底閃過狡黠,怕趙承衍看得太真切,匆匆藏起來:“我一直很好奇,這些御史權柄如此重,豈不是朝中無人可轄他們?”
趙承衍只當她是虛心求教,耐心解釋:“可他們卻能夠互相監督,御史臺中哪怕是七品小官,也不受御史大夫約束,其他人就更無權管他們的事,況且能進御史臺的人,品行大多……”
聲音戛然而止,趙盈一挑眉,順勢就接過他的話來:“品行端方,人品貴重,我看未必吧?我聽舅舅說,陳士德當年出任御史中丞,朝野上下物議沸騰。”
趙承衍只是輕笑:“那也都過去了,這些年他做的還不錯。”
做的到底怎么樣,趙盈心里又不是不知道。
她指尖纏上了幾縷發絲,勾著玩兒:“皇叔,我這些天看書,漢武帝時曾置司隸校尉,以監察京師與周邊地方官員,本來也沒當回事,但今天太極殿上見了陳士德那樣咄咄逼人的架勢——”
她沉默了一瞬,思索片刻:“都說父皇敢殺言官,砍御史,可他又不是暴君,動不動就砍人腦袋不成?既然沒人能監察御史,那御史臺中若上下勾結,又有誰知道呢?”
趙承衍攏指于案輕叩著,望進趙盈烏黑的眸中,揣測著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好像心思百轉,總讓人捉摸不透,卻又仿佛在他面前如白紙一張,心里想什么,全寫在臉上。
趙承衍突然就明白了。
那大概根本就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她想讓他看見的,當然全放到臉上,明晃晃的給他看。
至于不想給他看見的……譬如對沈明仁的態度,再譬如,現在。
“說了這么多,是不是等著我問你,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解決御史臺專權一事?”趙承衍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語氣中沒有半分關切,更像是涼涼質問。
趙盈心頭一墜,手指動作也停下來,眼中的稚嫩和面上的嬌俏,就在眨眼的一個瞬間而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趙承衍總算心下了然,冷冷問她:“不裝了?”
“本來以為借著乖巧天真的模樣,能哄皇叔更久一些的。”她往椅背上靠,換了個坐姿,兩只手的手肘都撐在扶手上,手掌交疊在一起,輕笑著,“看來還是皇叔太聰明了。”
“從你出生,我就留心關注你,你是個什么脾性的,我還算清楚。”
他這話倒讓趙盈暗暗吃驚。
趙承衍關注她干什么?總不能真的讓她猜對了,和昭寧帝是一樣的……心思吧?
可前世趙澈弄死她的時候,也沒見他出手相救啊?
所以他都關注她什么了?
“我都不知道,原來皇叔這樣關愛我啊。”
趙承衍呵了聲:“小丫頭,你今年才十四,就學會了裝腔作勢,拿你這副皮囊去騙人,跟誰學的?”
“可是生的好看也不是我的錯呀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