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嘖聲咂舌。
她提著的那口氣一旦松懈下來,人也就生出幾分憊懶。
她往椅背上靠過去:“我敢跑到刑部大堂去威脅嚴大人,嚴大人覺得我能為澈兒做到何種地步?”
“所以殿下是說,來日兄弟鬩墻,屠戮手足,殿下也是敢做的嗎?”
“嚴、崇、之。”
趙盈咬重話音,一字一頓地叫他的名字。
“殿下又要生氣了嗎?”嚴崇之一派坦然,根本就不怕她,“殿下對臣,怎么總是想要生氣呢?
是因為這里不是太極殿,殿下不必裝著大肚能容,還是因為臣所言,字字誅心,其實都是殿下的心里話呢?”
“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趙盈肅然,聲音清冷,卻再沒把視線落在嚴崇之身上,“嚴大人是替父皇來試探孤,還是父皇與你說起鬩墻之禍的故事,引得你今日感慨良多?”
兄弟二人不相容——嚴崇之眼底閃過了然。
“所以孔大人參殿下結黨營私,其實不算誣告。”
嚴崇之并沒理會她后半句話,自顧自的問她:“除去燕王殿下與宋侍郎不提,小宋大人,薛世子,甚至前些日子殿下與小沈大人的事情在京中鬧的沸沸揚揚,所有這一切,殿下敢說自己從不曾結黨營私?”
趙盈有些煩了。
嚴崇之是以什么立場什么身份,跟她聊起這些事的?
她就算結黨營私,跟他又有什么關系?
她維持著自己的教養,端著身份,他就敢得寸進尺。
看來普天之下的人,都一個德行。
給點兒顏色就試圖開染坊了。
“孤結黨營私,嚴大人打算明天朝會上也學一學孔大人,再上一道奏折嗎?”
趙盈坐直起身,兩條手臂一左一右垂搭在扶手上:“或者嚴大人現在進宮,把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說給父皇聽也無不可。
一個公主,參政議政,官居一品,已經是破天荒的皇恩浩蕩,怎么還敢不安分守己,存了這許多小心思,上躥下跳的,現在不處置料理,來日豈不是霍亂超綱。
這趙家的江山,都快要毀在我趙盈手上了,是吧,嚴大人?”
她自幼受寵,嘴上從來不饒人。
嚴崇之覺得他也沒說錯什么。
太極殿上她是一品司隸令,眾人面前她還是尊貴的永嘉公主,為名聲計,為前程慮,大肚能容這四個字總是好的。
私下無人時,就換上了另一幅面容。
她在宮里生活的十四年,是如何處事,嚴崇之無從得知。
天子偏寵,更不會有關于她不好的只言片語流傳至坊間。
沒有傳言,不代表她真就是只溫順乖巧的貓。
他反倒覺得趙盈像是爪牙鋒利的虎。
她目標也是明確的。
從陳士德到馮昆,再到胡為先。
嚴崇之隱隱有了這樣的感覺。
她盯上了誰,出了手,非要帶下一層皮不可的,再慢慢地,一點點的,把人折磨死。
這是趙盈的手段。
可皇上又是否知道呢?
“臣無此意。”嚴崇之還是那副淡然的口吻,趙盈的惱怒和譏諷,好似全都不在他眼中,“臣反而覺得殿下坦蕩。您大可以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