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看清楚小院里的情形。
不多時有個圓滾滾的小胖子跑著出來。
他看起來只十一二歲,個頭也就比那籬笆墻高不了多少,平日里大概是吃得多動得少,胖的跟個球一樣。
他迎出來,卻沒有開門,瞧著薛閑亭一身貴氣,眼底的警惕驀然升起,開口質問時,嗓音還未褪去稚嫩:“你是什么人?來這里做什么?”
薛閑亭唇角上揚:“我姓薛,從京城來拜訪堂琴先生的。”
——玉堂琴。
他本姓白,二十四年前曾是云南白家最出色的孩子。
云南白家四世三公,可等到先祖的榮耀褪去,后代的孩子里竟一個不如一個時,出了一個玉堂琴,那時整個白家何等歡喜。
他三歲成詩,五歲能賦,年僅十一便能清談論辯,以一敵十不落下風。
不靠先祖家族蔭封,科舉入仕,連中三元,翰林院只待了三個月不到,搖身一變就做了戶部侍郎。
那一年,他年只二十二歲。
只可惜,名氣太重,招人眼紅。
先帝為他賜婚,要他迎娶榮祿公主為妻,他卻為他青梅竹馬的關家姑娘而抗旨不遵。
大齊開國歷朝以來,如果要說有哪一位公主是驕奢淫逸,暴虐成性而被世人牢記,那便也只有那位榮祿公主,趙盈名義上的姑姑。
天子賜婚被拒,先帝仁善,不愿因此而折了白堂琴這樣的人才,盡管朝臣上折請他嚴懲,他仍然給白堂琴留了余地。
關家姑娘與他青梅竹馬,可并無婚約,他自覺身無功名,不敢求娶,如今功成名就,榮祿公主甘愿為平妻,與關家姑娘平起平坐,叫白堂琴再行考慮。
誰成想榮祿是個桀驁的人,派了人假傳圣旨往云南,一杯毒酒賜死了關家姑娘。
白堂琴得知消息,手持長劍闖進公主府,被打了個半死,一劍刺中榮祿公主心脈。
他自此去朝,再不問世事。
先帝實在愛惜人才,又是明君圣主,那件事,原就不是白堂琴的錯。
當日白堂琴去朝,自改白氏為玉氏,脫離白家,從此孑然一身,遁世隱居。
如今過去二十四年,世人再少有提起堂琴先生的。
但趙盈真切記得。
當年趙澈御極,趙澄被貶至許州,他的余部是如何請了玉堂琴登太極殿,細數趙澈大罪一十九條,小罪三十二條,要趙澈退位。
玉堂琴和榮祿公主一段往事,就連先帝都不曾下旨斬殺,那就是皇家默認了趙氏子孫的錯處。
他避世,是他對曾經憧憬過的天下與朝堂大失所望,而非什么人逼得他不得不避。
趙盈早想明白。
時隔二十多年,他如果不是后悔了,又何苦跑出來蹚這趟渾水?
他昔年舌戰群儒,那本就是他最擅長的事。
就算不能掀翻剛剛登位的趙澈,憑他的名望,憑先皇祖不殺他,趙澈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若能成事,他便有大功于趙澄。
來日趙澄登極,封王拜相,他年輕時的雄心抱負,那時照樣可成。
小胖子說了一番什么樣,趙盈沒聽得太仔細,可是山門始終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