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山里有獵物,有草藥,便是人參靈芝也采出來過,還有些家里窮,賺的銀子不夠一家人吃食,也進山去挖東西,或是筍干,或是野蘑菇,能救活一大家子人。”
他慢悠悠繼續說:“不然你以為老百姓為什么管它叫仙山?”
物阜民豐是不錯的,這地方人杰地靈,說不得隨便一座山就渾身都是寶,資源相當的豐富,從野味到名貴藥材,打出來的獵物還能扒了皮毛拿去賣,總之是真能養活人。
但是現在——
宋樂儀狐疑朝著山腳下方向望去。
他們的馬車停的稍微遠一些,并沒有完全靠近山腳。
她遠遠望去,此處山腳下設有個類似于茶寮的寮棚子,五六個青年壯漢聚坐在一起說話喝茶,時不時往他們馬車方向看過來一眼。
宋樂儀擰眉:“那是些什么人?山腳下怎么會有個茶寮呢?”
“那不是茶寮。”宋子安沉了臉色,陰沉道,“我知道此時便就是從兩年多之前起了。
有那么一日,城里的獵戶要進山去打獵,到了山腳下被這伙人給攔住了去路。
他是個急脾氣的人,身上有有些功夫,手腳也靈活,相爭不下就打了起來。
起初也沒當回事,自認倒霉而已,想著隔天再進山也行,不急在這一日就算了。
可打從那天起,他就再沒能進山打過獵。”
封山。
趙盈腦海中立時蹦出這么兩個字。
朝廷有時是會下封山令的,這就跟海禁是一個道理,或是鬧山匪賊寇,或是山里有什么秘密的。
宣宗朝時封山令多達二十三條,幾乎全國各地都有山頭被官府封起來,更有甚者派重兵把守,不許百姓出入上山。
那是在山里造兵器,這事兒趙盈知道。
可是揚州府沒有封山令。
揚州知府衙門也沒這個權力封山。
昭寧帝的天下是四海升平的,早沒了戰火紛紜。
既是八方來朝,自是兵力鼎盛,不需要封山造兵器。
是以昭寧帝登基快二十年,封山令是一條也沒下過,就連開采礦石的山里,也至多將礦產圈起來,派兵駐守,尋常百姓也不會靠近,但別的地方該打獵打獵,該采藥采藥,官民互不相擾。
“這些人守在此處,不讓百姓進山,官府也不管?”
宋子安好似譏笑了一聲,但是聲音太輕了,誰也沒聽清。
等到側目去看他面上表情,又發現他面無表情,連眼角都沒抽動一下。
趙盈抿唇:“小舅舅?”
“當然是要管的,抓起來關了兩天,就給放了,可老百姓還是進不了山。”他這回真真切切從鼻子里擠出聲音來,哼了一聲,“抓了這些,還有別的人在這兒守著,要不然就不守著,等人進了山,沒走多遠,就有人竄出來把你綁了,也不真弄傷了你,綁起來扔出山,反正是不叫你進。
老百姓不干吶,圍著府衙鬧了好久,得有兩三個月吧,這事兒就沒完。
章樂清是個好官兒,處處為百姓著想,就又抓了人,大開府衙大門,升堂問案。
這大刑也懂了,還打死了一個,人家咬死了不松口。
再過一些時日,他尋了個理由,說是城中有戶人家,家中親眷身染怪病,請了一道人去看過,說是這座山中有仙靈,從前庇護著他家里人,可近些年受了驚擾,所以才有此事。
人家家里有錢,肯出銀子,城中百姓但凡需進山的,按人頭發,每人每月一兩銀子。
但就是不能告訴老百姓,到底是哪戶人家干這種事,說是給人知道了,越發驚動激怒仙靈,他家里人大概就活不成了。”
趙盈聽得眼角直抽。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破借口?這樣鬼話連篇的扯謊竟也有人信嗎?
宋樂儀顯然也是這樣想:“這不胡扯嗎?這也信的?”
“怎么不信?山反正是進不去了,再鬧下去也沒結果。官府這樣說,就擺明了是偏袒人家的,章樂清素來官聲不錯,揚州百姓其實大多都很信他,況且那銀子是實打實的,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宋子安挑眉看她:“一兩銀子你覺得不值什么吧?根本看不在眼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