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張黑檀翹頭纏枝蓮紋的幾案,案上一只錯金銀麒麟小香爐,爐內焚香,有淡淡沉水香的味道。
煙霧繚繞,昭寧帝透過縷縷青煙看她面龐,越發覺得柔和:“你還有別的事兒要回?中午在宮里吃了飯再出宮吧,我叫御膳房備了你愛吃的菜,去了揚州這么久,也該給太后和皇后去請個安。”
趙盈抿唇搖頭:“皇祖母為大皇兄的事情大概還惱我,眼下我又查出肅國公府的案子,更牽連了大皇兄,去了未央宮請安,只怕招惹皇祖母不快,給她添堵。
等會兒跟您回了話,我去皇后娘娘那里請個安,就出宮了。
離京兩個多月,也不知周衍和李重之把司隸院打理的好不好,我放心不下,一會兒要出宮先去衙門看看的。”
昭寧帝便嘆氣:“元元長大了,心總想著宮外的事了。”
那倒也不是,但就是要離你遠點,趙盈心里啐罵了一句,面上卻分毫不顯得。
她也不接昭寧帝的話茬,做了深思熟慮狀,思忖良久,柔聲道:“父皇,我從揚州府還帶了兩個人回京,都所有案子都無關,但是和二十四年前,皇祖父在時的一樁大案有關。”
昭寧帝微怔:“你帶了什么人回來?”
先帝朝時的大案,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昭寧帝懶得去猜,且看她那個樣子,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回話的,不過在他面前做做樣子而已。
趙盈又抿唇:“父皇還記不記得白堂琴。”
她直截了當的回,昭寧帝眉心微攏。
他雖面未改色,但趙盈隱約覺得,他是不悅的。
那種隱忍克制的怒意,藏在了他的面無表情下面,因為坐在對面的人是她,說這話的人是她,他才有所克制。
畢竟昭寧帝當初不知花費多少心里去討好拉攏榮祿公主,漸次長成時,才有了些成效,榮祿公主尚且沒能在他奪嫡路上有所助益,就為玉堂琴所殺,他多少年的心血努力就算是白費了。
對于玉堂琴,昭寧帝不喜歡是正常的,甚至應該是厭惡。
所以她本來可以隱藏玉堂琴行蹤,畢竟昭寧帝這里回話是個麻煩事,但一開始既然打定了主意,她回京這一路上又想了許多,也跟玉堂琴商量過,名滿天下的堂琴先生追隨她左右,這種風聲放出去,漸次傳開——
同此事相比,什么麻煩都值得了。
趙盈坐正一些,轉過身正對著昭寧帝:“還有關氏。就是榮祿姑母矯詔毒殺的關氏女,她沒死。”
昭寧帝的表情一時松動,甚至有些微的崩塌:“什么叫,沒死?”
“此事說來話長,同那個與章樂清官商勾結而后畏罪潛逃至今下落不明的許宗,也有些許關系,但此事只怕牽扯甚廣,我才一直沒有聲張。”
趙盈的語速放的很慢,盡可能讓他她的語氣聽起來更恭順柔婉,挑挑揀揀的,把許宗如何救下關氏,又是如何把人帶回揚州府,送到玉堂琴身邊此類的話與昭寧帝娓娓道來。
至于她懷疑昔年是有人算計了榮祿公主和玉堂琴,許宗也是其中一步,甚至后來許宗以此恩情為由令玉堂琴為他籌謀許多事,她一個字也沒提。
昭寧帝越聽臉色就越難看:“抗旨大不敬,怪不得他有這么大的膽子,幾年的功夫就伙同章樂清貪了這么多,事情一朝敗露,就敢畏罪潛逃。”
他語氣也是森冷的:“元元,關氏二十四年前就該死了,你姑母雖是矯詔,可她并不知那是假傳圣旨,她就該遵旨赴死,你現在把人帶回京,又不肯當著沈卿他們的面回我,是想替關氏求情脫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