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皇后笑意更濃郁了些:“你還怕這個?不打緊,就算我請了你父皇來聽,你去抱著你母妃牌位哭上一場,便什么事都沒有了。”
趙盈拍了拍手,把沾在指尖的糖霜粉拍去:“您這么說,就是不用談了。”
她說著下了羅漢床,蹲身又一禮:“那兒臣就先告退了。”
她果真要走,并不是說說而已,眼看著人就要出了西次間,馮皇后輕點了點桌案:“這么不服輸也不服軟,不愧是你父皇驕養出來的。”
趙盈背對著她,唇角一揚,腳步停下,回身時候那抹笑意不見了蹤影。
“其實兒臣也在賭,您不開口挽留,出了這道門,兒臣也很難收場,再尋了由頭來見您,便更落了下風的。”
她一遞一步又回到馮皇后身邊去,盈盈拜禮:“您是真疼綠蕓。”
從進門到這會兒,前前后后她拜了三次禮。
馮皇后心里很明白,趙盈從來也沒有多敬重她這個皇后,但最后這一禮,倒有了幾分真心。
她擺手叫趙盈坐:“你母妃進宮之前,你父皇雨露均沾,從不曾專寵哪宮,我也不例外。
你母妃昔年專寵,后宮稀進御,她走后你父皇又得了孫氏,一年后又成了劉氏,我的鳳仁宮,你父皇很少來。
從王府到齊宮,綠蕓陪著我的時候更多些,我不疼她,難道疼你?”
身邊的體己人,感情自然是不一樣的。
趙盈默然許久:“您是真的想叫綠蕓跟了大皇兄嗎?”
馮皇后面色陰郁:“趙清行事狂悖,更何況眼下肅國公府犯事,他自身難保,綠蕓就算跟了他,也只有受苦的份兒,這道理我懂,不用你來同我說。”
她眼角的余光瞥見趙盈撫袖口的動作時,神色一凝,抿唇又不說話了。
下意識的動作是連趙盈自己都沒太留意的,聽她沒了聲音,才望過去:“那您送了綠蕓出宮,是打算在宮外安置她了?”
就算沒有她,馮家要安置一個人,也綽綽有余。
只是綠蕓壞了身子,想嫁個好人家,便有些為難。
馮皇后真把她當家人一樣的,又恐怕她婚后受委屈,在綠蕓的事上,的確犯難頭疼。
“我原想著,要么趙清以正妃之禮迎綠蕓過門,往后他仍可以有高門貴女做正頭王妃,只是他的王府里,誰也別想壓過綠蕓一頭,但太后不肯。”提起太后,她更顯得冷漠,嗤笑又道,“再不然,趙清也總該為此事付出代價,上京他是別想待著,總要給綠蕓一個說法的。”
但是眼下都不成了。
她抬手壓在鬢邊,揉了一把:“孔家一出事,我什么都不能再跟你父皇提。
你的奏折送回京城那天,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我父親特意叫我母親進宮來說,不要再跟你父皇提綠蕓的事。”
趙盈摸著鼻尖,把她的話接過來:“再提顯得您是落井下石,大皇兄總是脫不了干系了,父皇雷霆手腕,處置起肅國公府上下與孔娘娘都不留情面的,大皇兄也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雖不是給綠蕓的交代,卻也足夠您為綠蕓出這口氣,實在不必叫人覺得您此時落井下石,說不得還要把馮家扯進來。”
馮家的處境,委實有些尷尬。
馮皇后是獨女,兄弟姊妹一個也沒有,出了她一個皇后,多尊貴的事兒,可惜了家中無人。
她遠房堂叔倒是有兩個兒子,但都是不爭氣的。
加上昭寧帝對她總淡淡的,推恩馮氏一族也只是依照定例,對馮家的提拔,甚至都不如對宋家。
所以這些年朝野上下,幾乎不見馮家人身影,依靠的,也不過是祖上留下來的最后那點功勞。
承了勛爵,宮里馮皇后又從無錯處,馮家和鳳仁宮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相互依托,相互扶持著走到了今天的。
但將來呢?
趙盈深吸口氣:“你和大皇兄有了間隙,說是有了仇也不為過,就算父皇不會因肅國公府的案子遷怒,最終不會下狠手責罰,您和大皇兄之間,將來也很難和平相處。
二皇兄有外祖可依仗,如果他上了位,自然要尊姜娘娘這一宮皇太后。
您是中宮嫡母,可馮家卻只怕很難走出一個皇太后來。”
“你這會兒倒不怕我請了你父皇來聽你高談闊論了。”馮皇后面無表情的看她,“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