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胡御醫這神情,孫娘娘應是無礙了吧?”
胡泰低嘆了一聲:“娘娘這一胎到目前為止,實在艱難,先前動過一場胎氣,昨夜又遭一場大罪,現下是保住了,只是來日生產時,又是一道難關。
臣方才也回明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接下來幾個月最好叫淑妃娘娘臥床靜養。
而且……而且……”
他吞吞吐吐,趙盈就知道不好,面色一沉:“今后不好嗎?”
他果然點頭:“淑妃娘娘這一胎就算平安生產,今后也再難有孕了。
且經過昨夜之后,娘娘已然傷了根本,這幾個月腹中胎兒再吸收母體精元,娘娘只會更加體虛,偏偏虎狼之藥不敢用,進補也只能溫吞的來,將來一身是病總少不了。”
他抬眼見趙盈面色陰郁,忙哦了一聲:“自然了,御醫院上下也會盡心為淑妃娘娘調理,務求為娘娘減輕痛苦。”
一身是病的度過余生,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昭寧帝雖不是貪戀美色之人,但孫淑妃若今后身子不中用,也是件麻煩事。
趙盈先前松下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那就麻煩胡御醫費心了。”
胡泰受寵若驚,又與她再三拜禮,方率眾人退下不提。
趙澈跟在她身邊,把胡泰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等人走了,他一咬下唇:“阿姐,這都是我的罪業。”
趙盈心下冷笑:“這是趙澄的罪業,與你何干?”
他猛然抬頭,急切的去攀趙盈手臂:“阿姐心里向著我,自然這樣說,可孫娘娘未必這樣想。
就算她不知道此事有我順水推舟之故,玉果和嬌嬌也實實在在是我屋里的人,如今她身體拖垮,今后我怎么在昭仁宮待下去?”
狼心狗肺的人大抵都是如此,要指望他真心悔過,或是心中對孫淑妃存有一絲愧疚,那是異想天開。
他親耳聽見了胡泰所言,心里惦記的也仍舊只有他自己的來日,未曾替孫淑妃擔憂半分。
趙盈回頭,眸色清冷:“那你又想怎么樣呢?”
趙澈遲疑一瞬,似乎感受到她語氣不善:“阿姐能不能帶我出宮去住?”
歷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她搬出上陽宮已是十分不合規矩,不過是先頭借了趙承衍的方便,住進燕王府,又一步步脫離趙承衍掌控,搬進司隸院后宅院中。
趙澈年僅十一,又本無親娘教養,怎么著也輪不到他搬出宮住。
但他把自己的后路給走絕了。
從劉氏到孫淑妃,放眼昭寧帝的后宮,還有誰能撫養得了他?
宋太后如今是徹底撂開手不過問這些事了,他也別再想住進未央宮去。
趙盈嘖聲:“或者把你送去鳳仁宮,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一定能把你養的極好。”
這是真生氣了。
趙澈連退兩步,又連連搖頭:“阿姐是在氣惱我嗎?”
他聲兒一軟,低著頭搓著指尖:“我知道阿姐是該生氣的,我把孫娘娘害成這樣,卻絲毫不為她擔心,反而考慮自己將來如何面對她,阿姐應該是失望透頂的。”
“你若覺得你害了孫娘娘,今后便少不得旁人以此為由懲處整治你,趙澈,收起你的委屈可憐,真正可憐的人躺在這殿中。”
趙盈乜他,聲音也徹底冷透了:“想出宮住,自己去跟父皇求吧,開牙建府也不是不成,只別指望我,更不要再做這副不爭氣的模樣叫我看見。”
趙澈因是低著頭的,是以咬緊牙關時便不怕趙盈看去。
他后槽牙咬的太緊,青筋凸起,可等到抬起頭來,又全都平復了下去。
他還沒開口,趙盈已經轉身提步要往殿中去。
趙澈忙跟上來,趙盈稍一駐足,罵了他一句:“滾。”
她今日著廣袖衫,袖口一拂,袖尾甩在趙澈身上。
他怔然站在原地真就沒再跟上去,瞇了眼,舌尖頂在下顎上,四下無人時,譏笑了一聲,短促斂去,而后腳尖轉了方向,竟朝自己住的后殿方向而去,余下再不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