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進殿他就聞到了酒香四溢,但這酒香的味道……
他沒去看昭寧帝,心頭憤恨。
“她帶進宮的那幾只破壇子,十幾年過去,到如今也就剩下了兩壇,平日里朕也舍不得開,昭陽啊,你也有好多年沒這么坐下來陪朕喝上一杯了吧?”
宋昭陽連后槽牙都不敢咬,怕昭寧帝看出端倪來,呼吸不敢重,更不敢深,努力的調整了情緒,才轉頭去看昭寧帝。
他面前那只小酒杯是斟滿了酒的,他去端酒杯,指尖輕顫,酒便灑出一些。
他還是沒說話,舉杯后見昭寧帝一飲而盡,他便也一飲而盡。
他妹妹從小喜歡釀酒,這桂花釀更是一絕,她愛讀書,一向最求個意境之美,以“魚游春水”為此酒命名。
那時候他笑著調侃,說這桂花釀酒,與春何干,這魚兒溺在酒中,更是非要醉死不可。
她帶進宮的這幾壇,應該都是當年她和……那位一起埋在她府中內院那株梅樹下的。
人死不復生,最后的念想也只有這幾壇魚游春水,自進宮那日起,她再沒釀過酒。
酒入喉,卻是撕心裂肺的痛。
桂花釀清甜香醇,唯烈度不夠,時隔多年再飲魚游春水,宋昭陽五臟六腑卻都要被焚焦。
那灼燒感太過真實,他還要強撐無事。
酒杯放回去,另一只手掩在朝服廣袖之下,死命的攥緊。
他平復了很久,才敢開口:“皇上今日突然定下廢御史臺重置都察院,是因先前淑妃娘娘的事嗎?”
昭寧帝側目看他:“此事朕不欲外臣知曉,再來指手畫腳,你卻敢提?”
宋昭陽面無表情的回話:“臣是外臣,可臣也是大公主和惠王殿下的親舅舅,裝作不知此事,才是欺君罔上。”
昭寧帝朗聲笑起來:“這樣也好,十幾年如一日,你的脾氣秉性其實一點也沒變。
朕此時置都察院,是想叫你把薛閑亭安置到都察院去當差。”
薛閑亭?
宋昭陽眼皮一跳:“臣不明白。”
昭寧帝的笑漸次就變了意味:“你真不明白?”
宋昭陽無話,昭寧帝對他也好像真的多出許多寬縱:“朕啊,總要為三郎和元元鋪路的。”
“臣以為,此事不妥。”
昭寧帝好整以暇反問他:“怎么不妥?”
“若南境大捷,徐將軍回朝,自是大公主舉薦有功,而他先前為大公主鞍前馬后,也是有目共睹。皇上此時安排薛世子入都察院當差,臣以為惠王殿下和大公主風頭太盛,反而不好。”
宋昭陽穩著心神平靜回話,心里卻早把昭寧帝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積壓了十幾年的憤怒與恨意,在這一刻幾乎要傾瀉而出。
只是他知道,他必須要忍著。
他不能連累了元元,害了宋氏滿門。
他站起身,一撩朝服下擺,朝昭寧帝方向結結實實跪下去:“皇上是英明圣主,臣所作所為瞞不過皇上,惠王殿下和大公主與瑞王殿下勢成水火,這些皇上都看在眼中。
皇上有心扶持惠王殿下,臣只有滿心歡喜,但此事,確實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