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心頭一顫,馮皇后已經踩著步子走遠,那背影又恢復往昔的高貴。
她瞇了眼。
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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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寧帝雷厲風行,金殿上后宮傳話叫孫符知昭仁宮得龍鳳胎事,他當殿就抬了孫淑妃一個貴人位分,叫禮部去準備吉日吉禮,還叫孫符傳旨六宮,待孫氏出月子,予她協理六宮之權。
如此還覺得不夠,至于孫氏族中,再行推恩。
她父親原是得了郡公推恩封賞的人,昭寧帝大手一揮抬了個國公爵位,連她母親孫周氏也得了一品誥命封贈,她不爭氣的弟弟們縱使只是虛銜,也一并往上抬,從五品六品抬到三品四品。
孫氏滿門榮耀,竟都從孫貴人一人身上而來。
沈殿臣和姜承德有諸多不滿,奈何昭寧帝心意已決,容不得臣下置喙半句,又是一句“此朕家事”就把文武百官的嘴全都給堵上了。
他在前朝是連馮皇后的臉一并打了的。
昔年母親過身,他非要追封母親為后,那是第一次公然下馮皇后臉面。
如今孫氏產下龍鳳胎,他又一意孤行,和誰也沒商量,給了孫氏全族天大的榮耀與恩典,這是第二次——畢竟馮皇后以中宮之尊,她族中推恩也不過依皇后定例而來。
孫氏轉醒時,趙盈和趙姝都在。
她四下環顧,先問了句什么時辰,趙姝撇著嘴回了她,她笑了笑沒說話。
“孩子乳母抱下去了,我吩咐了揮春和書夏顧著弟弟妹妹,孫娘娘且安心。”
孫氏是感激她的周全體貼的,本來想欠身做個虛禮,可身子實在太虛了,挪動一下都艱難,是以只好作罷:“公主一直在這兒等著嗎?”
趙盈說是:“皇后娘娘沒進殿,知道您和孩子都平安就回鳳仁宮去了。
您生產時父皇在上朝,孩子落生皇后娘娘叫人到前頭回了父皇。
父皇在朝上就抬了您的位分,等您出了月子,叫您協理六宮,又為著您給大齊帶來龍鳳呈祥,格外推恩孫氏一族。
孫娘娘,往后孫家也是國公府第了。”
孫氏聞言卻顯然高興不起來。
樹大招風的道理誰都懂,她這次早產的莫名其妙,已經這么小心翼翼護著肚子里的孩子,還是不經意間著了人家的道。
往后的日子只會更艱難。
連皇后都避嫌,不肯踏入昭仁宮正殿半步,她置身漩渦正中,絕無可能獨善其身了。
她的確只想要個女兒,孩子生下來,是一對兒兒女,要說不高興是假的,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滿腹憂慮。
趙姝掙開趙盈的手,趴到床邊去,小手替孫氏撫平眉心:“母妃高興些,胡御醫說您接下來的一年之內都要戒驕戒躁,少憂慮,少操勞,得把身子養好。”
她是懂事的好孩子,孫氏捉了她的手,無聲笑了笑,轉而就去看趙盈:“皇上給孩子取名了嗎?”
趙盈又點頭:“四皇弟為兄,定了趙濯,取自鉤膺濯濯,也是父皇對四皇弟的期望。
四皇妹落地稍晚了些,父皇定了名叫趙嫵,封號‘永平’,想著四皇妹能平平安安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好寓意。”
昭寧帝對她無論怎么樣,至少在孩子的事上還肯用些心思,孫氏一顆心落了地,也松了那口氣。
然則另有一事,話到了嘴邊,她猶豫半晌。
趙盈見狀反倒催她:“孫娘娘想說什么?到如今這種時候,跟我還不好直說的嗎?”
“宮里的孩子,除了大公主外,沒有誰的乳名是母妃定下的,但孩子在我肚子里時,我一心想要生個女兒,早想好她的小名叫寧寧,這話同皇上開口,他雖未必不許,只是如今我風頭太盛……”
她聲音漸次弱下去,明顯是緩了口氣,才把后話說完的:“我一點也不想有比肩昔年宋貴嬪之勢,故而不敢做宋貴嬪做過的事,公主能替我開這個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