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邑只是相當敷衍的動了一下,像是要起身,偏偏坐的格外踏實。
鄒尚敬臉上的笑都沒有一刻是僵硬的,根本就不在意,上前去拱手做了禮。
他雖然沒見過杜知邑,但觀他年紀,總歸不是趙澈,而趙乃明又在病中,所以也只剩下一個杜知邑而已。
杜邑知聽他稱杜大人,又挑眉:“鄒大人久在官場,別的不敢說,這眼力絕對是一等一的。”
鄒尚敬的笑意才尷尬了一瞬:“杜大人說笑了。常恩王殿下的病……”
他自己就先適時的收了聲,杜知邑哦的一聲接過話來:“有隨行御醫在,也無大礙,勞煩鄒大人記掛,還特意跑這么一趟。
其實原本再修養個三五日,也就要動身了。
福建鬧出這么大的案子,我們也不敢拖延,否則不好跟皇上交代的。
鄒大人此來,單是為了看望常恩王?”
鄒尚敬咳了兩聲:“聽聞惠王殿下身體也不適,下官原本把欽差行轅安置妥當,聽說了這些,才馬不停蹄的趕到隨明來,想著同二位殿下和杜大人一并往福建,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這話可太假了。
杜知邑甚至都懶得拆穿他。
下毒的只能是欽差隨行中人,鄒尚敬能跟他們有什么照應?
進了門三句話不到就提起趙澈,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杜知邑只不接茬,任由他尷尬去。
鄒尚敬大抵是看穿他不愿過多理會,也沒追著詢問趙澈的事,只是轉了話鋒:“下官既來了,總要去拜見常恩王殿下,不知杜大人可否為下官做引薦?”
他態度良好,一口一個下官,謙虛的過頭了。
一省巡撫,久居高位,縱使平日非居高臨下而待人,心態上也總會認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個。
鄒尚敬的確能屈能伸。
這種人倘或心思再正一些,把他的這點聰明用在正地方,他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情形。
能連中三元的幾十年都未必出一個,真才實學怎么可能沒有,那都是一朝一夕寒窗苦讀來的真本事。
所以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看來,鄒尚敬從先帝朝時得器重,做了兩朝臣子,且是兩朝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人,將來入部入閣,位極人臣,哪怕他寒門出身,這也才該是他最終的歸宿。
那刑部嚴崇之不也是寒門出身,在履歷上都未必有鄒尚敬的清貴。
一條前途無量的仕途,其實是被他自己給走絕了的。
現而今這個年紀了,還想著再掙個從龍之功不成嗎?
杜知邑盯著他看,看了半晌,才挪開視線。
他站起身,踱著步子朝門口方向去:“才吃過午飯,常恩王睡下了,惠王水土不服也歇著了,鄒大人一番心意,風塵仆仆而來,等晚些時候總能見到的。”
鄒尚敬聽出他言外之意,忙跟著起身,甚至追上去三兩步:“杜大人,福建的案子——”
“鄒大人。”杜知邑一回頭,臉上笑意未減,攔了他話頭,“福建案子歸欽差調查,欽差之行常恩王為尊,鄒大人此刻與我說,是僭越。”
他手是背在身后的,笑意漸次斂去之后神情晦澀:“鄒大人有心,趕路辛苦,也先歇著去吧,或者你可以到常恩王殿下屋外等他睡醒,橫豎他后半天還要吃一次藥,我這人隨性慣了,吃了飯就要睡,便不陪鄒大人閑聊了,你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