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安遠將軍府就他一個人,底下伺候的人又都是趙盈出了銀子安排周衍從商行買回去的,連丫頭帶小廝,攏共也不到二十人,他自己的俸祿要養活整個將軍府根本綽綽有余。
何況兩場戰功,他回京后還得了不少封賞,如今是家底殷實的人。
但請客吃飯是從沒有過的。
別說是朝中同僚,就是周衍宋懷雍他們,也一次都沒有過。
頭前倒也提過幾次要請趙盈去吃頓像樣的飯,但要么是趙盈推了,要么是有事沒去成,就真有那么一兩次去了的,最后還不是趙盈出了銀子,根本就沒叫徐冽花一兩銀子。
趙盈笑著,拿鞋頭踢在裙擺上,腳尖兒一遞一下晃著:“叫人去云逸樓弄一桌席面回來吃,天寒地凍我也懶得挪窩,今兒我不跟你爭,這銀子你出吧,算你給我拜年的。”
徐冽嘴角動了下像是有話說,趙盈點著扶手打斷他:“知道你不是專程為了拜年來,有什么事在家里說,就別到外面去了。”
她這樣說,徐冽才無奈嘆了口氣:“殿下怎知我帶殿下到外面,不是為了更方便呢?”
更方便?
趙盈攏眉看過去,沒吭聲。
徐冽自己把早就落了地的話重新撿起來:“其實是一大早玉堂琴說要見殿下,叫人替他回一聲,可殿下一早進宮去了不在,他們就找到了將軍府回的我,我本來想自己去一趟,聽聽他到底有什么事,可轉念想想,做殿下的主,這不合適。”
“所以你才在司隸院府門外等了這么半天?”
趙盈蹙攏的眉心并沒有舒展開:“他能有多要緊的事,就是耽擱上一天半天也不打緊,你倒替他白受凍一場。”
“也不全是。大年初一見殿下一面,我也是高興的。”
趙盈聞言又緘默起來。
方才已經打發了小太監到云逸樓去傳一桌席面,這會子聽了徐冽的話,才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過他也太謹慎,實在沒必要。
故而也沒打算派人再去追回傳席面的小太監,反而勸徐冽:“一會兒吃了飯,咱們再去見玉堂琴。
橫豎這是大年下,也不怕人瞧見。
人本來就是我帶回京的,人家是名滿天下的人物,大年初一我登門拜訪,這沒什么稀奇的。”
徐冽見她拆穿自己心思,尷尬訕笑:“我原也是多心,想著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陪著殿下到云逸樓出一桌席面,云逸樓出來拐到玉府去,也少些閑言碎語。”
“多事之秋?”趙盈嗤了聲,“京城這地界兒,什么時候都是多事之秋,不在于今日或明日,你確實想太多了點。”
·
一桌席面吃了快一個時辰,趙盈沒有什么胃口,云逸樓的菜色她更是吃慣了的,不過是看在徐冽請客的份兒上才肯多動兩筷子。
徐冽人前總是沉默寡言,偏偏如今到了趙盈跟前口若懸河,一開口話茬就停不住,天南海北,什么都愿意跟趙盈聊。
從他在天門山學藝,到他在南境北境戰場所見所聞,軍中如何,京中如何,兵部如何,他是什么樣的見解,對局勢是什么樣的判斷分析,都能扯上兩句。
吃完了飯趙盈吩咐人套車,出門登車,他跟著鉆進了車里去。
趙盈沒有小憩的習慣,人還算精神,車內有熏香球,小火爐燒起來香味比平日更濃郁。
徐冽不慣這些,掩唇輕咳了聲。
趙盈見了,笑著動起手來,把熏香球里的香末打散開。
徐冽那頭誒的一聲:“這是殿下最喜歡的香,我是平日不熏香的人,突然聞了這樣清甜的香不習慣而已,其實挺好聞的。”
她笑著沒說話,手上動作卻并沒有停下來。
當然好聞。
這是內廷特供,專為她調制的。
二十多名香料師花費兩年多的時間,改了上百次,才調出這么一味獨一無二,深得她心的香料。
昭寧帝為此香取名“顧念”。
徐冽不知道罷了。
馬車不疾不徐,一路無話,在玉府外停下時,玉堂琴竟十分難得的候在府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