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衍不動聲色瞥去一眼:“你心細如發,我自然沒有什么不放心的,自己看著辦吧。”
趙盈原本還想同他再說上幾句寒暄客套的話,可那樣的話到了嘴邊,目之所及是趙承衍并沒有什么溫度的眼神和全然無表情,近乎麻木的那張臉,她就索性收了聲,低頭盯著自己指尖看了好半天,小花廳中生下了一室的沉默。
后來也不知究竟過了有多久,還是趙承衍先叫了她一聲。
趙盈雖然不說話,但全神貫注在關注著趙承衍的一舉一動。
是以他甫一開口,她立時應了一句。
趙承衍嘴角上揚,弧度不算太明顯,但仔細看還是能瞧見的。
“等到春暖花開,我打算去一趟晉州,你手頭要沒什么萬分緊要的事,跟我一起去嗎?”
趙盈起初是沒反應過來的,差點兒脫口而出反問他去晉州做什么。
好在是她腦子一向轉得快,話到嘴邊的時候腦子先反應了過來,立時收了后話。
晉州,那是虞氏一族發家之地。
燕趙悲歌士,自古燕趙多豪杰,虞氏祖籍晉州,在趙盈的記憶中,虞氏祖上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后封晉國公,便是由此而來。
她的父親是以附逆罪被問斬的,死后無人收尸,但虞氏祖墳在晉州,據說……
趙盈抿了抿唇:“舅舅跟我提過一次,說我母親在晉州為我爹立了衣冠冢,皇叔知道此事嗎?”
若不是她來問,這樣的往事趙承衍一輩子都不愿意再回想。
他合眼沉思良久,才點了點頭:“你母親性子柔善,但在你父親的事情上,是鐵了心的執拗,誰也擰不過她。
皇帝對她……皇帝對她是真心的,自得你母親后,事無巨細,沒有不依著她的,就連給你父親立衣冠冢這樣的事,也聽了。
事情是孫符親自去辦的,就在晉州,在你們虞氏的祖墳里。”
那他果然是想帶她回去拜一拜——
趙盈呼吸微滯,說不感動是假的,但現在不是時候。
等到她真的登高臺,大可以泰山封禪為由往燕趙之地而去,中途轉道晉州。
又或者為虞氏平反——世代功勛之家,蒙受不白之冤,天子為其平反昭雪,大興水路道場法事,自要親臨,才算誠心。
她一樣可以光明正大祭拜她的生父。
她甚至可以荒唐一些,多行加封追贈之事。
然而,都不是眼下。
趙承衍固然是一片好心,她卻不能掉以輕心。
趙盈內心很是矛盾掙扎了一番,還是搖頭拒絕了:“三四月春暖花開時,我還有很要緊的事要辦,得留在京城。
且自古沒有野心勃勃的皇子愿意離開上京皇城的,皇叔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晉州,我就不去了。”
她笑意漸次變得苦澀:“皇叔若去了晉州,到虞氏祖墳上,在我父親墳前,替我上柱香,敬杯酒吧。
我本該去給我爹磕個頭,求他諒解我這十幾年的認賊作父,但我去不了,只能等將來有機會。”
趙承衍神色復雜盯著她看了會兒:“真不去?”
她還是搖頭:“等到三月里,大抵是我最緊要的一個關頭,皇叔,我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