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林安安剛打開門就碰上對門的何靜茹,依舊是黑不溜秋的外套,她警覺地瞥了林安安一眼,又很快地卷著疲憊把目光收了回去,林安安弱弱心虛地“嗨”了一聲。
她沒有一絲表情,冷冰冰的。林安安剛想轉身關門,何靜茹站在離她一米處,問:“我可以進屋嗎?”
真的是有點非同尋常,林安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她并不看室內的任何東西,而是直接找到單人沙發坐了下來。
“我媽用二十年的時間把只要能找個有錢的男人的理論硬揣進我腦子里,我腦子里全是現實主義,這種單薄的現實主義構筑了我基礎的免疫力,所以,我錯過了我的初戀。”她像在一個人說話。
“哦,你是……說……蘇經理嗎?”林安安結結巴巴道。
“沒有他,我活不下去……真的,我現在才明白……我該怎么辦?沒有他,我治好了眼睛,還有什么用?”她哭哭啼啼。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是不是這意思?林安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體會她的痛苦,但是她還是安靜地在聽她的哭訴,什么寂寞憂傷之類的,每個人都應該或多或少體會過,但是,她倆也不算同病相憐。
她荒唐地訴說著自己悲傷的境地,她說只有空氣和她分享著孤獨,這不奇怪,她或許經歷過被人冷眼相看的階段,又遭受非議的日子,當與世界隔離開來,這一切,也就容易理解了。
林安安只是點頭,她已經不知道該回應她什么,似乎這個時候裝深沉已經成為林安安唯一的救生圈。
何靜茹神情淡漠,語氣低落:“你和他在一起上班吧!你和他熟悉嗎?知道他上班的樣子嗎?應該很帥氣吧?”
不可避免的問題還是來了,就是來得稍稍早了一些。
林安安愣住。如果她知道蘇子位喜歡自己,何靜茹會不會一個巴掌扇過來?她慌張地低下頭,用劉海順利地遮住眼睛。雖然知道對面這女人會輕易看透她的表情,但掩飾已經成為一種本能,為了不傷害她。
她小心翼翼地說:“我和他不在一個辦公室,平時接觸的機會也不多,不過……蘇經理向來口碑很好,在單位很受歡迎。”何靜茹隨意應聲,好像她并不在乎她的回答。
“你有男朋友嗎?”
林安安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畢竟這是和一個陌生人透漏心扉:“嗯,還……還沒有。”
創造了悲劇的人,往往最不能接受悲劇。
“外表理所當然是吸引人的第一條件,你知道嗎?當那些目光由羨慕變為惋惜、嘲弄、甚至厭惡,那樣的目光提醒我,我是殘疾人,我失去最美的眼睛,所以,那時候,我是絕對不能接受子位的。”
下一瞬間,天搖地晃!“子位”這一稱呼,足以說明他倆之前愛得刻骨銘心。
所有的情緒瞬間被手足無措代替,她看著眼前這個恢復了眼疾的姑娘,外表已經和正常人無異,但是內心卻又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于是,林安安話鋒一轉,問得輕松:“他對你是一見鐘情嗎?”
“他說,如果說第一眼就喜歡你,你一定會覺得我膚淺,可是,如果先和你做朋友那便可以裝作日久生情吧?”
林安安真的感覺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干嘛要聽他們的浪漫史啊?嗬!大開眼界!蘇子位還那么會撩女生!
她轉身倒了一杯水,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
何靜茹那種深深的痛苦,像是拴在林安安身上的鐵索,令她一時不知道怎么面對這種局面。
和程曉思不同,何靜茹有一種憂郁,總能讓人心生憐憫。
就像一道數學題,假設!假設他們倆重歸于好……真的不敢想象……這個假設讓她發現她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灑脫。
“你看起來并不討厭我。”她接著開口,是陳述句,很篤定的樣子。她前所未有地笑了笑,眼睛微微瞇著,皮膚并沒有少女的飽滿,脖頸間已經有了細微的紋路,連白也不是那種珍珠貝的瑩潤的感覺,而是缺少血色的蒼白,但是,真的很好看,溫柔而寧靜的美,像極了一尊古瓷器,帶著瑕疵的完美。
林安安以為她不會再開口了,打算直入主題說自己想出去走走,哪知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叫何靜茹。”
林安安確認地念了一遍。
“謝謝你,肯叫我的名字,我是多久了,沒有聽到有人這么叫我,以前子位總是那樣叫我,靜茹,靜茹,但大部分人都是叫我何小姐。”
她又笑了一次,卻只是那種浮于表面的情緒,說:“不要同情我,其實,我很幸運,我恢復了光明,這一點,我要用一輩子來感恩。”
總算來個積極的總結,否則,林安安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個在心靈上、感情上受過傷的人。
告別的時候,何靜茹一如既往地淡淡說:“打擾你了。”
林安安故作輕松神態:“沒有,沒有,我也很無聊,歡迎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