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那百子嬉春的雕甍,都被涂上了一層茶漬般顏色。
幾只灰喜鵲落在涼亭屋脊之上,沈柏仲遠遠望去只能看到,漫天紅紫霞光映襯下的幾只鳥雀黑影,互相用喙啄著,撲騰翅膀。
沈柏仲不知跟隨鎮國公主府仆從走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鎮國公主府長廊、廊廡下的羊皮燈籠被逐一點亮,這才到了白岐山書房門前。
幾個仆從守在白岐山書房門外,被那澄澄燈火映得滿面紅光。
沈柏仲未被邀入內,只得立在門外往里看,總覺得這里……和自己的過去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沈柏仲立在院中……視線透過敞開的隔扇,瞅向燈火通明的書房里,正對著門口的墻壁上掛著一副寒梅圖,沈柏仲只覺莫名熟悉,抬腳便要進去,卻被盡忠職守的白家仆從攔住。
他立在門口注目望著那副在搖曳燈火中的寒梅圖。
“這寒梅圖我可不能送你,雖說出自柏仲兄夫人之手,可這寒梅圖畫的……可是我白岐山的夫人!柏仲兄還是討個別的什么物什兒吧!不若這樣……柏仲兄好不容易來一次大都,就在大都城多住幾日,我讓人給你安排住處,府上的護衛多半是從白家軍退下來的,我讓郝管家挑幾個人,陪著你在大都城好好轉轉,也好為你家夫人挑選一些時興首飾,算我的帳讓你帶回去送給嫂夫人,也算柏仲兄沒有白來一趟。”
沈柏仲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個眉目和善的青年男子來,明明感覺熟悉的,卻又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只覺敬重之意由心而生。
“正是農忙時節,我家夫人年歲小不善操持農田之事,耶娘年紀又大了,我得趕回去幫耶娘操持,再說此次一出來幾月,還不知道若海那個小皮猴有沒有好好教導青竹……”
沈柏仲突然捂住心口,想起自己曾經說這句話時提起自家夫人那笨拙喜悅的心境來。
夫人……
他似乎忘記了什么極為重要的事情,比如他的夫人。
“你我身份懸殊如何,我什么時候計較過身份尊卑過?年長我許多又如何,我不在意!你分明也是心悅我的,我敢為你舍棄榮華富貴,你為何不敢娶我?!”
沈柏仲猛然扶住朱漆紅株,只覺頭疼欲裂,心痛欲死。
“師父!”
沈青竹一進門就看到沈柏仲扶著朱漆紅柱,滿臉痛苦,一旁的白家仆扶著沈柏仲喊著讓人端凳子過來。
沈青竹沉不住氣,沖過去推開扶著沈柏仲的仆從,雙眸通紅望著已經滿頭銀絲的沈柏仲,眼淚如泉涌:“師父!師父我是青竹啊!”
沈柏仲抬頭,被紅血絲攀滿的眼仁望著沈青竹,額頭全都是細細密密的汗。
眼前這大姑娘沈青竹,和小時候那個在雪地里練劍神色倔強面容冷清的小姑娘重合,沈柏仲唇瓣囁喏。
沈青竹朝著沈柏仲跪下,竟如同幼童一般哭出聲來,話語里全都是酸楚,鼻音濃重:“師父!師父您怎么成了這副樣子……頭發怎么白成了這樣!師父……”
抬著白卿言的肩輿落地,白卿言扶著珍明的手站起身來,單手攥著手爐朝父親的書房方向走來。
沈柏仲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該伸手扶起沈青竹,還是該立時轉身就走,心中一團亂麻。
“師父!”沈青竹膝行上前,抱住沈柏仲的腰,哭得越發傷心,“青竹對不起師父!青竹沒有能照顧好師母,師母以為師父沒了……就……就跟著去了!是青竹沒有看住師母,是青竹對不起師父!有負師父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