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荒唐的念頭陡然在趙勝腦海中萌生,幾乎沒有過腦子,趙勝便問了出來:“鎮國公主,是想要我梁國之卒,為你晉國效命?”
明亮燭火之下的白卿言,神容沉穩,目光幽邃,語聲格外的平靜自然:“數百年前,我們早已……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列國本就是一家人,哪里用得著分什么你國我國?”
趙勝內心猶如掀起了驚濤駭浪。
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此乃一統的基礎,鎮國公主此言是告訴他……晉國有一統天下之意,還是……她有一統天下之志?
“這么說,此次晉國派鎮國公主出山,為的……是要滅了我梁國?”趙勝故意做出一副戲謔的表情,卻十分沒有底氣,越是提高聲量,越是在掩蓋心虛。
大梁的第一雄關青西山關口失守,再往前梁國若無強悍的兵將抵擋,若是晉國上下一心,用不了幾年……大梁就要亡。
白卿言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這笑容沒有任何殺氣,淡然從容,竟讓人不自覺有種放下戒心之感,她道:“趙將軍,我等武將……殺伐征戰到底是為了什么,你可有想過?”
不等趙勝回答,白卿言便道:“為的……是護國安民,是為國取利,然否?”
趙勝緊緊抿著唇。
“可就為了搶奪一座城池,搶奪一片沃土,又有死多少戰士?哪個兵卒不是他人子嗣,哪個兵卒又不是他人父親?十幾年才長成的好兒郎,卻征召進軍隊里,或因一國之利,舍生忘死,或因護衛自家百姓,死拼沙場!看著自己手下的將士一個一個拼殺死去……趙將軍不心疼嗎?”白卿言端起手邊茶杯,語聲里帶著嘆息,“就拿玉山關來說,一個玉山關,晉國和梁國打了百年?那里埋有多少梁軍將士的骨骸,趙將軍不會不知道,埋了多少晉軍將士鮮活的生命,我也十分清楚。”
他心疼死去的將士嗎?無疑……趙勝是心疼的!
他還記得年幼時頭一次同祖父征戰沙場對上的便是白家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叔叔為了救他,被白岐山的羽箭洞穿喉頭,一箭斃命!
幼時……在跋涉征戰那一路陪著他蹴鞠嬉鬧,年歲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郎,后來都一個一個倒在血泊之中,在沒有能回家,趙勝也是心疼的!
可是心疼之余,他又覺得這是將士的使命,將士最好的歸宿……就是沙場!
但今日鎮國公主這一番話,讓他生出了極強的矛盾!
數百年前天下一統的時候,他們同是一國人,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就連節氣過的都是一樣的,到底在打什么?掙什么?
是在保家衛國,還是在……為君王為皇室爭地奪利?
“若是天下重新歸為一家,不再是列國各自為政,不再是將軍百戰……只為母國取利,是否天下便不會再有戰事,舉國安泰,四海太平,不再有骨肉分離,不再有老無所依,更不再有家破人亡,不再有十室九空!”白卿言凝視瞳仁輕顫的趙勝,接著道,“百姓忙于農耕,商人專心買賣,士子安心讀書,天下一國,天下萬民皆一國之民,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這樣的日子,趙將軍不想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