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道勛今日遭遇此事,馮翊也是挺替韓謙擔心的。
“每回出城,沿道都是亂糟糟一片,叫人看了還以為咱大楚國生靈涂炭、帝昏臣庸呢,叫我說,早就該驅趕出去了。”孔熙榮甕聲說道。
孔熙榮、馮翊這兩個“何不食肉糜”的家伙,自然不會覺得將四城饑民驅趕出去有什么不妥的,韓謙只是苦澀一笑。
他從山莊進城,時間倉促,也沒有回去歇一下腳,就直接來臨江侯府,哪里知道他老子還真是一根筋,見前段日子上奏折沒用,今天竟然在大朝會上直接進諫?
朝廷為維持國用,從民間苛斂極重,自然沒有余力兼顧饑民,但天佑帝還是一個要臉面、在意歷史評價的人,稱帝之后,還時常都不忘要表現出一副勤政憫民的姿態。
他父親今日在大朝會上直接進諫,勸天佑帝驅趕四城饑民,這不是往天佑帝臉扇巴掌嗎?
不過,天佑帝震怒之余,直接將他父親趕出啟華殿,還著御史臺追究他父親失言的罪責,韓謙就有些意外了。
韓謙頭大如麻,想著找郭榮及三皇子楊元溥告假,先回宅子去看看情況,但剛邁出東院書堂,就見李沖陰沉著臉從西邊的院子走過來。
“你父親在廣陵也號稱良吏,今日在廷上建言驅趕饑民,欲往何處?”李沖問道。
“……”韓謙微微一怔,沒想到李沖見面竟然是一副質問的口吻,而不是幸災樂禍,也不知道他哪里又得罪李沖這喪門星?
“你父親如此貼心為壽州著想,你事前就一點都不察覺到?”見韓謙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李沖擋住去路,追問道。
韓謙還想說他父親哪里有替壽州著想了,但見李沖猶是一臉的憤憤不平,陡然間閃過一念:天佑帝今天在啟華殿,出乎異常的惱怒,是不是跟李沖一樣,也誤以為他父親這次上諫是想要將金陵城外的饑民都趕到壽州去?
金陵城外的饑民,一部分是早年中原地區藩鎮亂戰,南逃的流民,一部分是梁國南侵,從江淮地區南下逃避戰亂的難民,精壯之人在歷次擴軍之時都被挑走,所剩多為老弱婦孺,又多依賴溝渠溪河的魚蟹蝦螺為生,水蠱疫大肆散播,十之二三積病數年、坐以待斃。
倘若不能有效控制水蠱疫的散播,想要將金陵城外的這些饑民,強行驅趕到六七百里外的壽州安置,怕是有近一半的人都支撐不下來。
而正因此當世對水蠱疫的認知相當淺顯,誰都不敢輕易接受染疫饑民,以免饑民在其境大肆傳播,禍害地方。
就算他父親直接建議將染疫饑民都驅趕到壽州去,壽州也不可能隨便接受啊。
天佑帝怎么就會誤認為他父親進諫的用意是這個?
而李沖氣勢洶洶的樣子,似乎也鐵心認定他父親貼心為壽州著想?
《疫水疏》未出,當世誰會以為將十數萬饑民強趕到壽州,是大利而無厲害的弊端?
難不成高高在上的天佑帝,壓根就不清楚水蠱疫在城外饑民中大肆傳染的真相,才如此震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