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家兵部曲招募,韓道勛興致就淡了下來,臨了只是輕嘆一聲,跟韓謙說道:“這些事你決定吧!”
看父親眉頭所鎖的淡愁,韓謙心里一嘆,他知道父親的政治抱負就是要為生民立命、削除宗族強豪、使國用富足,繼而使天下重歸一統、削彌戰事,攻陷潭州城這三個月來,父親也多次寫信給他,討論借削藩之勝在湖南八州推行新田制的可能,沒想到父親的諸多政治主張都沒有浮出水面討論的機會,他韓家此時卻成為湖南一等一的強豪。
郎溪縣近日發生一樁叔伯告侄媳通奸卻又被侄媳反告侵奪家財的案子,李唐在郎溪縣審不出什么明堂來,韓道勛下令將案犯押送到州衙來親自審理。
案犯天黑前才押送過來,喝過酒夜色已深,韓道勛便先回書房閱讀卷宗,方便明日一早便能上堂審問案犯。
韓謙也準備回東院歇息,范錫程卻喊住他,說道:
“成志如今也成家立業,而我年紀也一大把了,倘若再不動身去梁地尋找妻女,怕是半截身子就要埋入黃土,再也走不動了。家主許我這幾天就動身,這里再跟少主說一聲。”
韓謙微微一怔,看著范錫程霜白過半的須發,沒想他還是放不下十多年前在戰亂里走散的妻女,竟然要趁著現在還有些氣力,抱著明知只剩一絲渺茫之極的機會,執意要前往梁國尋找。
韓謙暗里一嘆,淮河下游一度梁楚交戰的重心,流賊橫掠,滄海桑田、幾經變易,早就物是人非,范錫程的妻女即便還活在世上,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里掙扎生存,哪里有可能找得到?
韓謙想勸一勸范錫程,但看他腰板挺得筆直,透漏出不可折服的意志,暗感倘若執意阻擋,范錫程倘若不不告而別,也會因為心結難解而從此意志消沉下去吧?
韓謙與范錫程相處談不上多愉快,但范錫程對他父親忠心耿耿,韓謙也不想他晚年凄涼的客死他鄉,到最后身邊連送終之人都沒有,說道:
“三年為期,要是三年還沒有音信,范爺便回來可好?成志以后便留在我的身邊辦事,但范爺總也要念著他們兄妹三人。”
范成志乃是韓謙當年強迫范錫程所收養的家兵子弟,范武成、范大黑死后,他便是范錫程唯一的養子。
范成志還有兩個妹妹隨他們的寡母嫁給范錫程,過繼過來。
范成志今年剛滿十八,范錫程就迫不及待的幫他說了一門親事,而他兩個妹妹今年也都許了人家,韓謙在潭州時,還特地讓趙庭兒幫他備了禮,卻沒想到范錫程這么心急,主要是為了離開時能沒有太多的牽掛。
范錫程點點頭,答應韓謙所說的三年之期,心想自己在外風餐露宿、漂泊三年,估計也沒有力氣再跑動了。
韓謙將右手所戴的一枚精鋼戒指摘下來,遞給范錫程,說道:“范爺你帶一名奚氏少年在身邊伺候,也將這枚戒指帶在身上。倘若途中需要什么幫助,到水陸通衢之地,將戒面翻過來,或能得到一些援助……”
精鋼戒指看上去平淡無奇,但按住側面的微小機簧能打開戒面,露出里面的小盤有兩個小篆“縉云”。
縉云樓聯絡密間的信物自然不會僅有一件,但韓謙隨身所用的信物,必是最高等級的。
“多謝少主。”范錫程謝道,便要先離開。
韓謙揮了揮手,指定一名奚氏少年跟隨范錫程離開,以便沿途能照顧范錫程的起居——當世人一過五旬便步入老年,范錫程即便苦練刀弓,但年近六旬也已經幾分老態,韓謙都怕他能不能熬得住三年的風霜苦旅。
“范爺是重情義的人,這兩年范大黑戰死沙場,他身子就比以前差了一些,一直念叨著要去尋妻女,他此去哪怕是客死他鄉,他心里也會好受些。”韓老山陪著韓謙去東跨院,頗為感傷的嘮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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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點點頭,范大黑的死他感觸極深,也知道對范錫程的改變極大,畢竟范成志是他硬塞到范錫程膝前的,范武成與范大黑二人才是真正叫范錫程傾注心血。
范武成真正的死因,韓謙迄今沒有跟任何提起,此時也沒有提起的必要,便想著這次回黔陽城,怎么都要找機會到范大黑的墓前祭拜一番。
韓謙想起一件事,跟韓老山說道:“韓東在花溪寨辦事甚力,整修驛道,兩邊都要募集工匠,在多個地方同時進行,進度才夠快,等到年后我再薦他到工曹跟著鄭通學習吏事——你們可以將韓東過繼到膝下,為你跟周嬸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