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到青年走過來,才放下手里的棋子,壓抑住咳意,問道:“消息確認過了?”
“確切是韓謙過來了,三天前就從二叔手里奪走兵權,將二叔、陳銘升及扈衛囚于延陵埠,對外封鎖住消息。韓謙在龍雀軍兵戶之中影響確實極大,我看二叔府上所養的家兵,也有不少人倒戈相隨,二叔與陳銘升根本就沒有掙扎的余地,”
青年有二十五六歲,看上去沒有多么健壯,但短襟袍衫之下賁起的肌肉,透漏著絕強的力量,是自幼熬煉身體乃有大成的勇將,剛才借繩索攀百丈懸壁也絲毫不覺得吃力,他走到老者面前細稟他今日出山所偵察到的情形,說道,
“韓謙昨天夜里,趁著天黑率部出延陵埠,摸到丹陽城附近潛伏下來,凌晨時分出一部人馬偽裝成征糧兵騙開城門,然后三四千人一鼓作氣攻入城中,僅用半個時辰就差不多控制住丹陽城。韓謙動作極快,守將對延陵沒有防備,估計都沒有摸清楚到底是哪里來的兵馬強襲丹陽,就被打蒙了,亂糟糟一團倉促逃出丹陽,一直到午時才想到派斥候探馬到延陵埠察探。不過昨日壽州兩萬精銳剛渡江,信王那邊到天黑也沒有動靜,孩兒猜測韓謙就是有利用壽州軍精銳渡江來混水摸魚,但孩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韓謙攻下丹陽城卻不守,最終還是帶著四五萬婦孺逃到茅山來。即使洗掠丹陽城得到百余車糧食,但也是得不償失,僅能叫這些婦孺多支撐十數日而已,韓謙何苦去惹信王?即便要說是為了報仇血恨,安寧宮與他的仇怨不是更深,他此舉不是反而更有助于安寧宮?”
“云樸先生可能猜出韓謙的用意?”老者問紫墟觀的觀主云樸子。
“我這些年在山里讀經念佛,哪里還識什么軍國大勢?王爺可不要拿這種問題來為難老道。”觀主說道。
“讀經念佛,你這個老道,修的也是歪門斜道啊,”老者一邊咳嗽,一邊指著觀主笑道,“你要是真不理世事,為何長鄉侯王邕出使金陵,第一時間卻先到紫墟觀來上香?”
“神陵司早就隨前朝煙消云散,所剩余孽所懷不過都是爭權奪勢的心思,與當年據地自雄的武將雄夫有何區別?我一生癡愚,倘若沒有一點自知之明,豈不是比你那二弟還要狼狽?”觀主卻是死活不承認他與俗事有牽絆,說道,“王邕畢竟是王侯身份,又是故人之子,他要登這雷平峰,我還能攔著他不成?話說你不在洪州養著,跑到我紫墟觀來做什么?你既便要出山,助楊元溥奪下洪州,少不得一個太師、太傅的尊位!”
老者猛烈的咳嗽了一陣,半天才緩過氣來,也不跟老奸巨滑的觀主爭辯什么,沮喪說道:“王積雄走到敘州就油盡燈枯,我這身子還能熬幾年?楊致堂沒有防備我,也是看到我行將入土罷了,還談什么出山?”
“我看楊致堂比你二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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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即便有野心,到這一刻卻還不敢顯露出來,還選擇騎墻觀望,你真要出山,他有幾個膽子敢攔你?”觀主說道。
青年見云樸子對洪州的勢態了如指掌,自然知曉他并沒有像他自己所說的那般真老老實實留在這茅山道觀中念經修行,只是他此時也猜不到父親為何會來金陵以及韓謙意欲何為吧?
青年卻是不管觀主,直接問老者:“父親,您覺得韓謙是為何意?”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老者沒有直接回答青年的問題,而是袖手而立,望山澗之上的悠悠白云,吟誦了前朝詩詞大家李商隱的一首詩作,說道,“大楚開國十七載,將臣多如過江之鯽,但說及能為蒼生舍死忘死者,僅韓道勛一人,王積雄也只能算半個。”
“你當年痛痛快快交出兵權,怎么不將自己也算半個?楊元演要沒有你留下來的底子,之前一仗可沒有這么威風啊!”觀主說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說我當時也只是怕死而已,想多過幾年太平日子,比不得王積雄,更不如韓道勛,”老者說道,“只是沒想到狂瀾終究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