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小心韓謙在那幾座山頭后可能藏有少量的精銳伏兵,還有韓謙倘若從東廬山北麓調精銳回來,你不要跟赤山軍糾纏!老王爺可能也在茅山里。”王文謙說道。
趙臻勒住馬,他那仿佛刀削斧刻似的枯瘦老臉,逆著頭頂微微西斜的日頭,朝西邊看去——在馬背南征北戰半輩子的他,早年在郡王府李遇手下還僅僅是一名副營指揮使,楚州軍換帥,軍中一大批營指揮使、都虞侯校將撤換掉,他才有機會擔任更高的將職,這些年與東線梁軍對峙中脫穎而出,成長為高級將領。
趙臻其實剛四十出頭,只是這些年經歷太多的風霜,面相看上去額外蒼老罷了。也難怪,每天帶著將卒摸爬滾打、風霜雷雨,日子怎么都沒有王文謙這些文臣過得精細、滋潤。
有人看到當年有乳虎之稱的小王爺李秀率一部騎兵駐扎在小茅峰,老王爺會在茅山里嗎?
只是老王爺真決議支持三皇子,為何又要偷偷摸摸的不傳告天下,為何洪州那邊毫無動靜,又為何老王爺會贊同韓謙在茅山亂搞,要攪亂世家門閥的根基?
韓謙此時就站在茅山東南側的一座矮山之上,距離最前陣的哨隊不足三百步,眺望戰局,在矮山一側,是兩支從侍衛營擇選擇精銳組成的弩騎隊。
赤山軍總兵力已經達到一萬三千余眾,會騎馬者自然不少,但談得上擅長,能在馬背上手持刀槍兵刃與敵廝殺或持長弓遠射者,卻還湊不出最基本的一營兵馬來。
那就裝備臂張弩,遠戰用弩,近戰下馬結陣。
條件簡陋就得想辦法克服。
此時,楚州軍在白狐嶺集結的近四千兵馬,雖然以騎兵為主,步甲僅千余人,但真正下決心往他們東翼防線撕來時,韓謙看到對方還是以三個步甲錐形陣為核心,一千名騎兵分作兩隊,從步甲陣列的兩翼徐徐逼近。
此外,楚州軍還有一千五百多騎兵守住后陣,以便隨時能策應戰場突發的種種意外情況。
“看得出楚州軍還是惜用騎兵,想用步卒將他們側翼防線撕開后,用騎兵擴大戰果……”韓謙與身邊的張平、袁國維二人說道。
袁國維是上過戰場廝殺半輩子老卒,要不是年紀大了,他都想領一隊兵卒到前陣去,過一過熱血沸騰的癮。
張平、馮翊二人則感覺心臟在砰砰亂跳,紙上談兵他們都能做到鎮定若素,但每一次親臨現場,還是難免緊張,特別是眼前一仗關系到赤山軍能不能往宣州北部打開局面。
信昌侯李普與李秀等人負責盯住四十里外的溧水城,只要安寧宮不額外派援騎過來,便沒有什么好擔憂的,姚惜水最終還是選擇留在韓謙這邊,看東翼戰場的變化。
難以想象韓謙敢用五千雜兵,去抵擋楚州軍精銳的沖擊,她一顆玲瓏心也是跳到嗓子眼。
韓謙讓郭奴兒傳出旗號,下令側翼防線的哨隊,都往楚州軍前進的方向上徐徐聚攏,以更密集的陣型迎接沖擊。
很快兩支軍隊狠狠的撞在一起,激起鐵與血的較量,刀光劍影之中血肉橫飛,聲嘶力竭的吶喊在天地之間呼嘯傳蕩。
王文謙站在六七里外的白狐嶺,聽著被風聲送來的嘶殺吶喊,即便他也無數次觀看過戰陣的廝殺,心旌都禁不住搖撼,或許他這輩子只能當軍師,卻不能統兵沖鋒陷陣的一個原因吧。
王文謙站這么遠,當然沒有辦法清晰的看清楚每一名士兵的臉,但能在更大的范圍內看到兩軍相撞,就像是一副殘酷而壯美的畫卷在天地間鋪展開來,也更能看清楚東翼的赤山軍,再聚攏,也始終保持左中右三塊明顯的分野。
赤山軍中路正擋住楚州軍步甲的進攻,左右兩翼要稍稍往前一些,主要限制他們的騎兵往前穿插包抄。
看來還必須等步甲將赤山軍的中路擊潰,才有可能用騎兵擴大戰果。
“不對,赤山軍中路抵抗太堅決了!”殷鵬皺著眉頭看了片晌,琢磨出不對勁來,兩軍在接觸線廝殺都有一盞茶工夫了,對方連一支哨隊的陣列都沒有被打散掉,這顯然不是他們之前數日所試探的赤山軍新兵哨隊。
新兵不可能短短四五天時間里內,發生如此巨大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