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瀝而下,噼里啪啦的落在馬車頂蓋及鋪石長街之上。
韓謙緊勒韁繩放緩馬速,與馬車緊挨著而行,說道:“我午后寫信送往敘州,想著將庭兒及文信母子接到棠邑來住些天,也想著等她母子過來說過這事后再正式請人去揚州……”
“還算你有良心,要不然她留在敘州知你在棠邑大肆張揚的婚娶,即便不說什么,但心里也定是凄涼得很。”奚荏傾過頭來說道。
侍女香云坐在車后,有些發愣,雨點飄落到臉上也無察覺。
作為貼身侍女,王珺與韓謙之間的糾纏以及王珺這些年都堅持不嫁,她比誰都清楚,但她深深為之感到遺憾,因為她比誰都清楚王珺與韓謙之間的障礙是什么。
這次喬裝打扮跟著到棠邑來,她還真以為是過來散心,畢竟揚泰等地也都兵荒馬亂的,江南雖然繁盛,卻不如到棠邑來安心,只是怎么都沒有想剛到東湖上岸就意外遇到韓謙,更沒想到這才留下做客,韓謙突然間就轉到找人說親的話題上去。
再說了,韓謙這時候想找人到揚州說親,但王家就一定會同意了?
當年在三皇子的婚宴上,是誰公然拿婚約羞辱王家的,以及在繁昌是誰聽到阮大人、殷司馬重提婚約之事卻不管不顧拂袖離去,留下小姐孤零零的留在繁昌難堪的面對滿城的風言風語?
想到這里,香云都替王珺鼓了一肚子氣。
“你好像篤定我聽了你的瘋言瘋語不會扭頭就走似的,你怎么猜到我為這事過來的?”王珺手擱在馬車側邊的護欄上,冰肌雪膚的小臂伸入雨中,看雨滴落到纖長的手指上。
“梁帝朱裕去歲在泗州,驅數萬騎兵侵襲淮東,有計劃的摧毀我父親早年在楚州南部建立的屯墾體系,信王卻沒能及時識破其用心,猶是執行以往的堅壁清野的策略,”
韓謙抹掉臉上的雨水,說道,
“要是以往,淮東防線依托整個大楚的供給,為保守實力,用堅壁清野之策避開敵軍的鋒芒,是沒有問題的。即便一地屯墾體系被摧毀,恢復起來也僅需要兩三年而已,但錯就錯在信王封藩淮東后,軍需補給只能從治下僅剩下的三州十七縣征取,生產體系遭到重創,就立時捉襟見肘。以存糧計,淮東或能再支撐三四個月,偏逢楚揚諸縣又遇大災,夏秋兩季的糧產能保住三四成就頂天,能征得的賦稅更少,這也就意味著淮東軍的存糧,今年根本就沒有得到補充的可能。這種情況下,淮東即便沒有直接遣官員去金陵說項,而有意先試探棠邑的態度,卻也沒有必要叫你過來……”
香云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蠢蛋,心想是啊,這次小姐任著性子要跑到棠邑來游玩,大人那邊都沒有吭一聲,都沒有阻攔一下,這么明顯的不正常,自己竟然都沒有看出來?
奚荏笑著從后面摟住王珺的肩膀,說道:“你過來之前兩天,韓謙還開玩笑說淮東這次軟肋暴露得這么徹底,怎么也得賠幾個夫人出來才能換得朝廷的援助,卻不想淮東的夫人還沒有賠出來呢,一向神機妙算、處處不肯吃虧的王大人卻先要將女兒賠過來了……”
被奚荏說得不好意思,王珺岔開話題,問韓謙:“歷陽城完好無缺,卻迄今沒有多少民戶遷過來,你是要將這里拿出來做什么?”
“拿來給你當聘禮啊,”奚荏笑著說道,“東湖城凌亂,或許三五年都未必能建出一個模樣來,而短時間內韓謙也沒有余力專門修建一座府邸金屋藏嬌——你嫁過來,怎么也不能委屈你住簡巷陋室啊!”
“你再胡說八道,我便不理你了。”王珺忍不住抗議道。
“季希堯已經被調到棠邑來了,下個月工師學堂、醫護學堂以及講武學堂的主要教員以及新入學的生員都要遷過來,還要興辦一座師范學堂,”韓謙說道,“當然,學堂初期可能僅有千余人,還是會有一些屋舍暫時閑置著,但暫時也不想讓太雜的人員遷居進來……”
歷陽城西門距離巢湖東岸新筑的長堤,直道距離也僅三十五六里。
換在其他地方,或許會覺得這段路途遙遠,但金陵城外城垣,從東到西也有逾二十里,而皇宮到長春宮的路程也有三十多里,也就能看出歷陽與東湖之間的距離可以說是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