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也不是三歲小兒,猜測蕭衣卿與眼前此人之所以沒有直接揭穿李知誥的身世,必有其他的顧忌,而倘若大楚的局勢徹底亂作一團,又說不定叫韓謙窺得火中取栗的機會,這定然絕非蒙兀人所愿意看到。
不過,周元并不覺得眼前這人在李知誥的身世之事上說謊。
除了眼前這絕難作假的古舊畫像外,也確如眼前這人所說,呂輕俠與李知誥之間確認有著超乎想象的信任,而這事也確實符合呂輕俠一貫的風格。
“但你到底還是揭開了知誥的身世,”李普仿佛蒼老了一截,苦澀的問道,“你不拿這事去要挾呂輕俠、李知誥,卻過來跟我說這些,到底想怎么樣?”
“我并沒有想怎么樣,昌國公或許可以拿這幅畫像去問呂輕俠想怎么樣?”青年笑道,“這棟宅子便留給昌國公慢慢考慮吧,恕小侄不再相陪了……”
說罷這話,青年身子微微一躬,接過侍衛遞過來的一支竹棒,身形頓時佝僂起來,仿佛沿街討口飯的乞丐,丟下李普、周元二人,徑直與左右往院子外的荒僻巷道走去。
走過兩條街,青年蜷在一家米鋪的墻角陰影里,過了許久,才看到之前載李普、周元的那輛馬車去而復返,往遠處荒涼的“昌國公府”駛去。
“昌國公竟然對李知誥的身世從頭到尾都毫無察覺,真不是能成事之人,公子怎么還要將魯王畫像交到他手里?照我看,還真不如直接將這事揭開。”一個身形瘦小的乞丐蜷縮在青年身邊,壓低聲音問道。
“先生有擔心韓謙早就有懷疑李知誥的身世;而即便韓謙之前不知道,我們直接揭穿李知誥的身世,也難保韓謙不會再次選擇跟李知誥聯手合作——這些年發生這些事,你難道還不知道韓謙并不是一個有底線的人啊。”青年說道。
瘦小乞丐想想也是,韓謙這些年來還真是反復無常,又不是沒有跟李知誥、呂輕俠他們聯手過。而他們如此稠密的算計跟布局,說到底不就是猜不透韓謙及棠邑軍會有的反應嗎?
“對了,先生懷疑楚太后王嬋兒對呂輕俠言聽計從這事,令我們潛伏金陵,全力搜集慈壽宮及長春宮這些年來可能會有的一切疑點以及隱秘傳言,有一件事十分叫人起疑……”瘦小乞丐說道。
“哦,哪件事?”青年問道。
“楚太后王嬋兒曾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病養長春宮,而五牙軍水師覆滅洪澤浦前夕,長春宮傳出宮女與侍衛偷情產子被杖斃拋尸荒野的秘聞——我懷疑此時慈壽宮所養的二皇子,未必真就是二皇子,呂輕俠才能叫楚太后王嬋兒如此乖乖聽話吧?這才符合呂輕俠的風格吧,”瘦小乞丐說道,“我擔心要是這事被李普察覺,事情怕是未必如公子所預料的那般發展吧?”
“要不是先生在,呂輕俠做事,哪那么容易有破綻給人看到?慈壽宮里的那位,到底是真皇子還是假皇子,我想呂輕俠會做得滴水不漏,這事不需要我們替她擔心,”青年哂然說道,“金陵城會亂上一陣子,不再是安身之所,今明兩天,我們的人就都撤出去……”
“他們即便能說服李長風、李秀等人附從,但未必就能輕易控制住楊元溥啊。再說郭亮、張瀚所掌握的左右武翊軍皆是精銳,沈漾、楊恩、杜崇韜、周炳武等人皆不好相與,而韓道銘府里也是暗藏二三百名甲卒,我們真不留下來,助他們一臂之力?”瘦小乞丐問道。
“呂輕俠暗中掌握慈壽宮八年,你真以為除了李長風、李秀之外,她就織造局那點宮女、宦官可用?”青年一笑,說道,“現在只要逼得他們不得不動手,他們即便做不成事,將水攪渾的能耐還是有的,先看他們將金陵城殺得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