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城頭,蕭衣卿眺望禹河之上,濁水滔滔,夾于孟州與虎牢關之間的河面比三四月份寬上兩倍不止。
往年五月份的禹河水勢遠沒有這么大,但他們在武陟截斷河道,迫使禹河從滎陽東改道南下,大堤決口怎么都不比原先的河道順暢,以致滎陽以西的河道進入五月中下旬之后,水位就高企不落。
而禹河自延州南下,于河津、華州境內,會北洛河、涇河、渭河來水,夾于山峽谷壑之間,水流渦漩、湍流急蕩,五月之后,水勢逾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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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情逾是復雜,舟師無巨船大艦,稍有不慎,頗有傾覆,而此時伊洛河下游平川地區,積澇嚴重,兩翼的山嶺丘壑,地形又不容大股兵馬展開作戰,大軍被迫退回北岸,只能眼睜睜看著梁軍重新進占伊洛河東岸的城寨、整頓防務。
這一仗就北線而言,包括東梁軍在內,累計戰死的將卒兩萬余眾,此數要比守軍還要低一截,此仗當然不能算敗,但軍中累計的傷病亦有近三萬眾,已嚴重影響到將卒的士氣,也亟需休整。
雖然禹河水勢到九月中下旬便能回落,到時候便能再次對岸用兵,而到十月中下旬,河淮溪河冰封可踏馬而行,東梁軍亦能越過鴻溝、潁水西進,側擊梁國防御薄弱的許陳潁等軟肋之處,但想到梁軍有長達四個多月的喘息之機,猶令蕭衣卿心頭籠罩上一層烏云。
說起來還是去年烏素律中了韓謙的引蛇出洞之計,在金陵城草率行事,迫使呂輕俠發動宮變而慘遭失敗。
這不僅使得韓謙去年秋冬敢率部大舉北進河淮,接援汴京軍民南撤,更為惡劣的影響,則是他們集結十數萬大軍從三面進攻河洛,楚廷竟然拖延到這時都未敢派出一兵一卒,踏足淮西,從而錯失兩線夾攻梁軍而潰之的良機。
倘若呂輕俠此時還在金陵擁立楚太后王嬋兒與延佑帝共掌大權,并有李知誥、柴建率部坐鎮襄北,怎么都不至于會坐失收回淮西的機會。
而真若是如此,他們也應該早早就將河洛攻陷下來了。
這時候蕭衣卿禁不住懷疑,拖到秋冬之后,再緊接組織大股兵馬進攻河洛,是不是合適。
王元逵、田衛業等部連年苦戰,將卒傷亡極大,并沒有得到有效的休整;王孝先、趙孟吉雖然率七萬兵馬歸降,但蜀卒身居異地,心思不定,而朱讓、梁師雄新得潁水以東的諸州,農耕生產想要恢復,猶需要時日——倘若這諸部兵馬不能發揮出應有的戰斗力來,秋冬季的攻勢猶可能半途而廢。
此時他們能較好的控制晉地,并叫東梁軍俯首聽命,與一貫以來的軍事勝利有著密切關切,而一旦在河洛之間接連受挫,會不會造成內部的人心浮動,那真就是難說了。
更關鍵的還是烏素律在金陵的草率行動,不僅對韓謙猜忌最深的楚帝楊元溥身死,呂輕俠等人被清除出金陵,他們早年在金陵潛伏的人手也幾乎損失摻重,目前對楚廷的影響力幾乎等同于無。
即便他們之前派人前往楚州,見到楚信王楊元演,但目前楊元演在楚廷中的話語權卻不強,甚至還受到極深的猜忌。
這也就是說,韓謙倘若在接下來四五個月內,不擇手段的促成梁楚和議,他們想插手干預的空間極少。
蕭衣卿將他諸多憂慮,跟烏素大石一一說明:“或可使趙孟吉任孟州刺史,使王元逵任雍州刺史,使王孝先守岐州,調田衛業守河津,并遣工師,助朱讓在汴京、滎陽興匠術新學,以振國勢,或可徐徐圖河洛,而不必急于今年之秋冬奪之;而右翼諸部族的南遷之事也似乎應暫緩三五年才說……”
孟州城樓之前,呂輕俠、周元蒙兀諸將臣站在烏素大石、蕭衣卿二人身后,聽蕭衣卿的話也是暗暗心驚,蕭衣卿明顯并不看好秋冬發動更大規模的攻勢就一定能順利奪下河洛,這才有了暫收兵馬以休養的念頭。
除了燕山以北廣袤大漠草原有不計其數的精銳部族兵馬可以南調之外,蒙兀此時直接占領燕云、渤海、關中、河東、上黨、河朔等數十州之地、據有**百萬口人丁,而東梁軍據有潁水以東、禹河以南三十余州、七百多萬口人丁,面對割據河洛、淮西僅十數州、四百萬丁口的殘梁,就心生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