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和背負著手在廳堂走了個來回,驀然回首問道:“我怎知你說的是真假,若聽你一番胡說,我就將東西交出去,張讓明日就拿我等士人開刀,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先生不信?”
“不信!”
陳暮自信一笑:“我有三策,可讓先生信服。”
“你說。”
“第一,我最近夜觀天象,發現西北破軍星高懸,這說明再過一兩個月,西北便有刀兵起,邊疆會有大事發生。”
陳暮仔細在腦中回憶著以前看過的《后漢書》記載,慢條斯理地說道:“第二,去歲我觀天象,看到有黃色光芒的大星落下,這說明有德高望重之士要死。我推測之后,發現只有伯獻公符合條件,明年伯獻怕是......”
“伯獻公......”
荀和臉色動容,伯獻公就是楊賜,作為如今朝堂上碩果僅存的正義之士,楊賜在士人里的威望極高,很多名士都是他的弟子,庇護了不少黨人,他如果死了的話,對于士人來說,無異于是一場巨大的地震。
“第三策呢?”
荀和又問。
陳暮答道:“第三策便是大將軍何進,何進新立為大將軍,威望和權勢都不夠,在朝堂的話語權也不足。但有皇后撐腰,地位還算穩固。此時若先生依附何進,讓何進去與張讓說和,我再去游說張讓,讓他的兒子張奉娶了何進的妹妹為妻,如此他們成了一家人,張讓也會看在何進的面子上不為難先生與黨人。”
事實上何進之所以對宦官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清,甚至到最后也只是想殺一個蹇碩,而沒有考慮把宦官集團全部誅滅,就是因為他本身與宦官集團就有很深的交集。
比如何進有兩個妹妹,一個是何皇后,一個是后來嫁給了張讓的兒子張奉。
另外何皇后前兩年毒殺了漢獻帝劉協的生母王美人,漢靈帝震怒,差點把何皇后廢掉,還是張讓等人勸解,又集資了一千萬錢給了漢靈帝,這才讓漢靈帝消了怒,沒有廢掉何皇后。所以張讓對何進有恩,這也是為什么何進只想殺蹇碩,而對于殺張讓等人總是猶豫不決的原因。
現在何皇后地位比較穩固,外有何進,內則與張讓等宦官極為交好,如果荀和等士人把威脅張讓的東西交出來,并且全都倒向何進,那么看在何進的面子上,再加上陳暮的游說,張讓大抵不會秋后算賬,再拿黨人開刀。
“何進的話......”
荀和在腦中細細思索,何進雖為大將軍,但畢竟是屠戶出身,在士人眼里地位極低,黨禁解除后,何進倒是想征辟一些人去他的中朝,可惜都沒有人應辟,投靠他的話,還頗有些掉身價的意味。
不過對于荀和來說,其實投靠何進也不是不可以,畢竟相比于臭名昭著的宦官一黨,何進至少還沒有什么太大劣跡,與他為伍,總好過與宦官為伍強得多。
想了許久,荀和還是搖搖頭:“你說的這些還是過于虛幻,鬼神天象之說,我雖敬畏,但卻避而遠之,說些實際點的吧。”
陳暮笑道:“那就說點實際的,最近朝中多人彈劾張讓,恐怕也是你們在試探天子底線吧。”
荀和先是顰眉,又舒展開來,眼前的人太聰明了,似乎什么都瞞不過他,便索性大方承認道:“不錯,的確是在試探。若天子有松動跡象,那些張角贈與張讓的禮單,便是壓垮張讓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試探出了什么?”
陳暮一攤手:“連皇甫嵩都親自下場,前兩天彈劾張讓的宅邸逾矩,天子依舊沒有有所表示。這說明天子還在猶豫,我若是張讓,只需要繼續幫天子斂財,淡化此事的影響,再過一段時間,天子就會把這事忘記,你把東西交上去,最終也只是落得個張鈞的下場而已。”
荀和沉默不語,這的確是他最擔心的地方。連日來他推動朝中與黨人還有密切聯系的官員,上奏彈劾張讓。奏折如雪片一樣飛到了明光殿,可天子卻把所有奏折壓下不表,這里面的意思,恐怕有點耐人尋味。
陳暮繼續說道:“所以還是那句話,你拿到東西,只是代表了一種扳倒張讓的可能性。扳倒了張讓,于事無補,還有趙忠,還有郭勝,還有其他宦官,只要天子不死,張讓多的是人可以取代。如果沒有扳倒他,那就是將張讓徹底得罪,恐怕又是一場腥風雪雨,張讓的報復,也許就不止是幾千顆人頭那么簡單,到時候斬草除根,黨人沒一個能活下去。因此我奉勸先生,做人不能太耿直,有的時候該隱忍的時候,還是得隱忍一番,當年韓信若是忍不了胯下之辱,與人決斗,又怎么會有今天這大漢數百年國祚。聽我一句勸,將東西交出來,與何進張讓結好,讓他們幫助黨人復出,一步步讓黨人走向朝堂,占據高位。”
“如此靜待時機,等到天子歸天而去,少帝登基之時,先生依附于何進乘風而起,那便是黨人真正復起之日。到時先生治國之才則盡可施展,將來青史留名,那便是無異于昭宣中興的功績。而且還可以為黨錮翻案,為伯脩公等人討回一個公道。”
陳暮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口若懸河,天花亂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