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連忙安撫:“玄德公勿驚!且聽我一言——恰才你聽說督郵非罷你官不可時,你內心難道沒有不甘么?你難道沒有想過出一口惡氣,然后棄官不做么?”
劉備冷靜了一下,嘴角肌肉猶然在微微抽搐:“這……某恰才確想狠狠痛打督郵一頓!大不了棄官而去!”
李素:“張純想謀反,心中憤懣也是與你一般。他見王刺史死后,朝廷猜忌冀州各郡軍功派官員,看誰都像是王芬余毒,覺得前途無望,才鋌而走險的!”
“這……”劉備頓時語塞,對這事兒的采信程度,也提高到五五開。
這都是李素前世當談判專家練出來的說話技巧,短短幾個字,就激起了劉備換位思考的同理心。
就好比《洪武大案》上朱元璋問造反的農民“為何不告官”時,農民瞬間反嗆“你造反時為何不告官呢”?朱元璋肯定會秒懂,然后心有戚戚焉。
李素見劉備陷入了沉思,也不摸劍柄了,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連忙換上貌似同情歹徒苦衷的職業化語氣,循循善誘地說:“玄德公可還知,上個月太尉張溫來冀、幽點將,擬提拔一名中郎將,兼護烏桓校尉,領三千烏桓突騎去涼州助陣、討伐北宮伯玉?
張純就向太尉毛遂自薦,但太尉卻因他是冀州官員,棄之不用。當時,還有遼東郡長史公孫瓚競爭此位,張溫最后便點了公孫瓚的將。
后來,朝廷又下了如今這道沙汰冀州軍功官員的文告,這幾件事相加,張純揣測留在朝廷也沒有好下場,就動了謀反之心。”
劉備眼神一亮:“此事當然知道!伯圭是我師兄啊!月前他被張太尉重用、掌烏桓突騎,我還致書慶賀呢!原來張使君生出二心的直接誘因,竟是與伯圭兄的爭競!”
最后這個證據涉及到公孫瓚,而且跟劉備知道的情況完全一致,猶如草灰蛇線,伏行千里,終于讓他對李素的信任度,進一步提高到了七八成。
當然,七成已經很不錯了,畢竟涉及謀反,在沒有鐵證之前,誰都不敢說全信。
李素能在認識對方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就說服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天花亂墜地涌金蓮。沒有精妙的口才和心理揣摩能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劉備心中最后一塊疙瘩,只是因為他還在懷疑李素的動機——李素憑什么剛認識他,就跟他這樣推心置腹、交淺言深?
劉備深呼吸了一口,讓自己稍稍冷靜下來,而后平靜地問道:“備還有一事不明:縱然一切屬實,敢問先生為何要告發家主?”
他這是潛意識里想考驗李素這個人可不可信賴。
畢竟大家都喜歡既忠于朝廷、但最好也能兼顧護主的人才。
李素早就知道躲不過這一問,當下一臉義正辭嚴:“某并非賣主求榮之人,但自古忠君大于事主,他們事涉謀反,某怎能坐視同流合污!兵戈一起,又要枉死多少無辜?
何況胡書掾與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授業之實,督郵為滅口而殺我恩師,我早就跟他恩斷義絕、想出首告發了。只是勢單力孤,手無縛雞之力,沒有機緣逃脫,只好隱忍徐徐圖之。”
劉備聽了這三條理由,才肅然起敬:“原來先生果是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