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有點尖銳,敲打和試探也有點明顯。
荀攸剛才示好說他“京官資歷本就不如劉備、李素,所以盡管年紀大些,還是應該踏踏實實從基層做起”,那李素就反問他“你們是不是覺得趁著中平那幾年往上爬的,都是交修宮錢買官或者投靠宦官參與閹黨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就有數了。
這是給劉備做事必須正視的大是大非問題,如果看不透,就不能重用——這也是為什么劉備手下,之前沒有重用過任何一個潁川名士的重要原因。
漢靈帝因為南宮失火,從中平二年開始征“修宮錢”,以至于潁川、南陽、汝南等地,有很強烈的清流名士抵制為中平年間崛起的官僚服務的趨勢,甚至無差別以這幾年官場資歷空白為榮。這種迂腐之見的人,必須甄別出來。
聽到此問,荀攸果然正色凝重起來,一改當初剛見劉備時該吃吃該喝喝的灑脫姿態。
他想了好一會兒,答道:“征西將軍都不曾如此問,而府君能有此問,不愧是遠見卓識之人。既然此處沒有外人,攸也不藏私了。
黃巾之亂發于中平元年,若無中平諸將,還哪來如今的大漢朝?所以別的不敢說,我們荀家這樣深明大義的人家,是不可能看不起中平諸將的。
但那幾年賣官鬻爵、因之幸進的卑鄙小人也尤其多,以至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我輩當年不愿出仕,并非崖岸自高,而是因天下治亂無常,看不清時勢,不知當以何道御之,故明哲保身、耕讀自勵以待時。
便如汝南許子將曾評曹孟德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但中平年間,乃是將治未治、將亂未亂的過渡時期,欲救世,而不知當以治道御之?以亂道御之?這都看不清楚,就貿然去做,難免有禍及自身的風險。
征西將軍之功雖巨,愚以為比之車騎將軍、盧尚書尚且多有不如吧?可車騎將軍、盧尚書為國立如此殊勛,尚且不免因十常侍讒言構陷而頓挫。征西將軍只因當年十常侍在時,位不過少卿、外放不過太守,故而還沒入十常侍忌憚構陷之眼。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若是靈帝多活數年,以征西將軍當年的忠義果敢、為國忘身、升遷之速,未必不會遭車騎將軍與盧尚書的頓挫之禍。
故而,對于敢于為國做事、不計一己得失的英雄,還是以‘靈帝特許免納修宮錢’著稱于世的名將,攸欽佩不已。但攸等尋常明哲保身之輩,卻不敢妄言學其忠義。”
李素不由自主微微咬了咬下嘴唇,快速思考:這廝有點貨啊!
說實話,李素一直覺得,“游戲里看智力數值”,荀攸應該是略微不如魯肅的,更別說諸葛亮了。
但是,剛才這番見解,李素真沒從魯肅那兒聽到過。
或許,這就是年齡和閱歷的壓制吧。34歲的荀攸,面對21歲的魯肅,終究在政治敏感上要老辣一些。魯肅的智力表現要追評荀攸,可能還要十年之功。至于諸葛亮,考慮到現在才12歲,估計至少也要十年后才能智力反超。
荀攸很誠懇地表示他沒有看不起中平年間開掛崛起的官場新秀,也說了自己當時不進場是因為看不明白走哪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