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渡瀘”也因此變成了更穩健的“九月渡瀘”。船隊在湍急的瀘水(金沙江)上艱難行駛了兩天,隨后就轉入了水流平緩得多、水位也淺不少的涂水(牛欄江)。
進入涂水之后,行船的水手們就可以用粗長邛竹做成的撐篙撐船。三四丈長的巨大竹篙,每根需要好幾個水手合力操作,可以輕易插到河底的亂石上,頂著船快速推進。每船至少配了四根這樣的長篙,正所謂“一篙頂三槳”,在山區水淺河流行船比劃槳快得多也省力得多。
負責水戰的副將周泰,當先在第一條戰船上坐鎮。盡管這些船都是介于走舸與斗艦之間的輕型船,但絲毫不影響周泰這位水戰名將應對突發敵情的信心。
晝夜兼程輪流撐船、安全前行了足足七八天、駛出六百多里水路,很快就抵近了昆明盆地外圍、靠近涂水源頭的一座縣城牧麻縣。
張飛和李素的大軍都沒有被敵人發現,果然瀘水被當地南蠻都視為毒水,自古以來更是沒聽說過有漢人軍隊會一直沿著河溯流而上偷襲,所以兩側深山密林六百里都絲毫沒有防備。
相比之下,對李素部隊乃至李素本人最大的威脅,還在于疾病——金沙江及其支流雖然不可能真是“毒水”,李素也不相信,但土人之所以這么說,肯定是有道理的。
因此,這個毒主要來自于兩邊原始密林、而且是熱帶雨林的蚊蟲蚤虱、螨蟲細菌。那些身體健壯的士兵,都有一些被估計是攜帶了瘧原蟲的瘧蚊叮咬了,軍中很快流行開來了小規模的瘧疾。
幸虧李素當機立斷,吩咐張飛把所有患了病的士兵同船,把病人和健康士兵用不同的船隔離開來。
但即使如此,瘧疾和其他熱帶病的感染也超過了部隊的一成,六百里路走下來,至少有七八百人染病了。其中幾百個染病特別嚴重、全船病人都撐不動船的,李素只好答應他們順流回去,或者是給足干糧和干凈飲水,讓他們找兩旁河邊山林稀疏的地方駐扎,自己求生等待救援。
事實上,李素已經為此做了很多事情了,不然染病的士兵恐怕會更多數倍,甚至根本無法控制。
“還有花露油么?再給我抹點兒,不行了,我熱得又擦洗了一把身體,得重新上藥。”李素一個人躺在船艙里,體虛氣若地大口喘著粗氣,但也不得不繼續咬牙堅持,他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功虧一簣,只要走出熱帶雨林流域,進入昆明地區,就一切好說了。
親兵們把軍中提前準備的寶貴花露水,給都督仔細噴灑涂抹,確保李素這個部隊的核心靈魂千萬別被蚊蟲蚤虱叮咬了。
這款花露水,也是李素在犍為為南征做最后準備時,趕著量產的——倒不是他不想提前更久準備,而是因為這個時代的植物制品沒法保證保質期,花草精油都是很容易揮發失效的,李素只能是戰前一兩個月才開始集中生產、而且一生產完就馬上投入使用。再加上夏天是鮮花和各種樹脂、樹液最盛產的季節,原材料也好搞。
李素的這款花露水,他本意是模仿后世熱帶開荒神器“萬金油”和“風油精”來做的,但萬金油需要的三大主材樟腦、薄荷與桉葉油,如今只能搞到前兩種。
樟腦是南中本地就有的,薄荷是李素入蜀之前問西域來的樓蘭胡商買的,原產波斯,漢末很少有漢人本地種植。李素入川后為了給南蠻征伐做準備,才少量讓人種了薄荷專供軍需。
至于核心靈魂、殺毒用的桉葉油,如今桉樹還在澳洲呢,沒有進入大航海時代的物種大交換,這個問題是無解的。李素也就沒法跟后世明末清初那些拓殖南洋的客家人那樣,靠萬金油消滅熱帶病開路了。
不過,少了一味桉葉油的花露水,好歹也能起到萬金油大約一半的防蟲防熱病效果,對于原本什么都沒有的漢軍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利好了。沒有花露水的話,說不定真要有一半士兵交代在“瀘水涂水六百里”的航程上。
“看到城池了!前面就是牧麻縣!”
隨著土坯城墻出現在視野的盡頭,還剩四千五百人可作戰有生力量的張飛部,以及還剩一千八百人的李素護衛親兵,無不爆發出了驚人的士氣。
被蟲子叮咬了六百里路,終于到了出氣的時候了!都督真乃神人也,這樣的路都能硬扛著奇襲走過來,敵軍毫無防備焉能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