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項政治哲學理論,對一個陣營有好處的時候,統治者利用它,并不能證明就真心信仰它。
就好像歷史上,德國人美國人一開始也是不提保護知識產權的,也不信奉什么狗屁亞當斯密自由市場。而是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乖乖執行李斯特的幼稚產業保護理論。
誰讓他們是后發國家呢,要先山寨別人,有了體量規模,自己成了國際貿易主導者,再來大談知識產權、自由市場。
功利主義統治者眼里,哲學家不過是一群草完就扔的工具犬罷了。
信仰,得是一套理論明明暫時對你還沒好處,甚至對你的假想敵有好處時,你依然堅持它,那才叫信仰。
而劉備在興平元年五月底、在這一系列抗擊天災的行動中,表現出來的“堅持災異和人君失德沒關系,堅持以積極抗災、人定勝天的姿態面對災異”的操守,著實對后世造成了深遠的影響。
也第一次讓內部官僚、百姓、乃至躲在弘農的皇帝、外鎮的其他諸侯,都看到了劉備和李素是有原則的人。
李素不僅平時瘋狂駁斥“天人感應”,而且在“天人感應論現在明明對劉備有利、能利用它來借故換掉失德皇帝”的情況下,依然駁天人感應。
就在劉備和李素親自當眾吃蝗蟲,并且讓李素陳明滅蝗的科學道理之后,沒過幾天,當時的所作所為和辯論因果,就傳到了弘農的劉協那兒。
劉協雖然早已比較放心,知道劉備大概率不會害他,但也正是到了這一刻,才算是完全、徹底放心。
而且劉協本人也是完全發自內心真心誠意地相信了“殿興有福論”,從此全力作為中央朝廷的官方意識形態,不遺余力推廣,把皇帝僅剩的那點權威勁兒,都往這事兒上使。
畢竟這對劉協自己就有好處。
李素也就進一步從一個被皇帝夸為“知天命”的高級文臣,漸漸上升到了“頭號官方意識形態權威”。
而對劉備來說,雖然暫時沒有好處,但如果他最終還是得了天下,就會得到一個權威性更穩定,官僚和武將階層也更不敢謀逆謀篡的國體——從這個角度來說,劉備的態度可謂是還沒得天下,就已經在為未來會得天下的人添磚加瓦。
而且,這種權威性,并不怎么影響百姓真活不下去的時候揭竿而起,反正百姓不讀書,一個王朝如果最終真因為土地兼并、貧富分化尖銳該被人民推翻時,那什么哲學理論都是扛不住的。
這種“殿興有福”帶來的權威性,對付的主要是讀過書的權臣,和武將的不臣野心,也就是對付統治階級內部的分贓不勻篡逆,對劃時代的革命沒多大影響。
李素一貫堅信,亂世分兩種:一種是革命,一種是狗咬狗。統治階級內部分贓不允導致的戰亂,對百姓不是好事,只要還是皇帝統治,單純換個姓沒法帶來社會進步。
他從來不反對革命,反對的是南北朝和五代十國那種狗咬狗的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