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至少銀川郡在黃河東岸的那部分土地,毫無疑問自漢成帝時就是北地郡土地了,何來重新在無主之地上占地劃界之說?”
諸葛亮微微搖著折扇扇柄,暗忖果然還是不能小看呼廚泉帳下的文官,匈奴人雖然沒文化,但既然是以詔安形象出現,還是會有漢人讀書人投奔的。
這個傅干,別的水平不知道,但歷史書基本功還是扎實的。
至少《漢書》很熟悉,“漢成帝陽朔三年”發生了些什么地理劃界的事兒都引經據典信口拈來,估計把漢朝皇帝本紀的大事年表都背熟了。
“沒想到跟普通書呆子那樣‘務于精純’的讀書方式也是有點用的,這種尋章摘句引經據典的場合就用得上。我那種‘觀其大略’的讀書方式,不適合這種摳細節的出使談判呢。”諸葛亮心中微微檢討了一下。
不過,也就這么微微一瞬了,他這次來,各方面都是做了準備的。
畢竟他是諸葛亮嘛,傅干讀書再精熟,也就讓他猶豫多思考幾秒,起不到更大作用了。
諸葛亮侃侃而談:“傅參軍頗諳史料,對成帝陽朔年間所載大事,與亮所知相同。但傅參軍可知,二百年來,黃河在銀川盆地、乃至河套朔方,多次改道究竟是如何改的呢?”
傅干直接懵逼了:“改……黃河改道?自古只知黃河下游改道,但自雒陽孟津上游、有陜峽夾束河道,從不知上游也會黃河改道。”
諸葛亮搖頭嘆息:“黃河上游當然也會改道,只有那些群山夾束的所在,河床堅硬,才難以改道。一旦河流從群山中沖出,進入低洼肥沃的盆地平原,又沒有農耕百姓常年維護水利,一旦河床淤泥堆積,漸漸高于兩岸,改道乃是自然之理……
甚至我們可以推測,成帝年間設置典農北城,此后逐漸荒廢,固然有兩漢之交時、涼州隗囂被光武帝平滅后,隗囂殘余荒廢地方。
可如果以銀川郡土地之肥沃,在朝廷官府失去對地方控制之后,就該繼續屯田自給,連稅賦都不用繳納了,豈不美哉?
連這么優越的統治條件,當地都漸漸荒廢屯田,顯然就是因為年久無人組織興修水利疏浚堤岸,導致黃河改道沖毀良田家園。如今銀川郡東的若干淤湖即可為證,我此行帶來了地圖……”
傅干不知道怎么反駁地理部分,只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就事論事地挑其中幾個歷史學的點反駁:“隗囂覆滅之后,典農北城荒廢或許與羌胡、鮮卑坐大有關。說不定是當地的漢人屯民不堪游牧自擾,順著黃河退回金城郡……”
諸葛亮:“不可能,典農北城徹底荒廢不是在后漢初年,而是明章二帝之后,當時大將軍竇憲已經遠破胡虜,破北匈奴至燕然山,《東觀漢記》明確有載,所以別推給游牧為害,就是黃河改道,我還有別的證據……”
諸葛亮說的《東觀漢記》,傅干當然沒看過,因為那是寫《漢書》的班固死后發生的事情,傅干這種民間讀書人,當然只能看到已經蓋棺定論的前代史料。
竇憲討伐北匈奴到燕然山時,帶的就是班固,班固怎么可能留下任何只言片語寫他自己死后發生的事情?
而如今的《東觀漢記》材料原稿全部掌握在蔡邕和蔡琰父女手中,傅干再想“飽讀史書”也沒法讀了,你拿什么“自古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