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見狀,也不好直接撕破臉,只是旁敲側擊問道:“今日這是何處而歸?莫非是聽說《九章集注》開售,故而……”
賈逵打了個酒嗝:“什么?我今日遇到這位祖籍并州的賢弟,與咱家相去不遠。他鄉故知,聞鄉音親切,相約同飲了一會兒,別的不曾聽說。”
孫資也連忙配合演技,用河東、上黨一帶的口音跟賈政問好。對方聽他口音果然不假,問了他來歷,得知他是并州人、王允執政期間來過長安投效朝廷入了太學,后來遭亂流落扶風,一切都很合理,便沒有再撕破臉懷疑。
賈政帶來的從人,只是大致趁二人酒醉,假裝攙扶趁機胡亂搜了一把,沒發現身上藏書,于是給了主人一個眼神,就扶他們進門了。
安排好之后,賈政低聲私下吩咐屬下:“這些日子,同郡同科的四人都看緊了,要是不長眼忘恩負義去甄家商號買書,該給顏色看就給顏色看。”
說罷,留下在廟門外監視的人,剩下的這才走了。
賈政走后不久,派孫資來的那個扶風郡世家豪強的隨從,也踅過來談談風聲,只是賈逵孫資都沉得住氣,當晚沒有急著看書,所以也沒露出破綻。
入夜之后,他們才注意到同一座破廟里,還有兩個或受傷、或被打殘的士子,在那兒哀嚎。他們趁著夜深人靜,外面也沒人盯梢了,才過去打探情況。
同廟幾個沒受傷的士子、應該是考孝廉科的,紛紛努嘴解說:“聽說是拿了人的盤纏、安家費,結果依然行背主求榮之事,被逮著了。明明是說好了來陪考,居然想偷偷買秘笈自己努力,結果書也被奪了燒了。”
孫資聽了,內心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天子腳下,京兆尹竟不管這事兒么?”
孝廉科眾士子:“誰說沒管,你們回來之前,京兆府的衙役就來問過了,但是確實是京中地痞聽說這些人背主不義,撩撥他們,他們也受不得激,起了沖突。
又不是多大點事兒,那些地痞也賠了湯藥,其余窮得光棍,書錢是賠不起的,該進去監候幾日就監候幾日,那些痞人也不在乎。反正背后沒有主謀。”
賈逵孫資這才意識到問題:讀書人最怕的就是對方找命不值錢前途也不值錢的人跟你糾纏,就算不把人打成重傷,但是惡心你拖延你個把月不得安寧,卻是太容易了。
而且關鍵是漢末的社會風氣本來如此,聽盤觀者的語氣,很多人還覺得這些想翻身的士子是“無信不義”。
畢竟能來圍功名,本來就是別人默許的名額,要是真的放開了競爭,說不定就不是現在的每個郡這五個人來考試了。
很多如今來圍舉之人,并不是本郡才學人品最好的,只是剛好和“世家豪強家的傻兒子差不多”,只是贏過那些人的話,按照公事公辦的規則,這官也不該你做。
另一方面么,這幾個被打的個案算是其中本身就根子不夠扎實,有些時臨出門之前還收了主家錢財,那在世人眼里就有“背主”的嫌疑了。
賈逵孫資這種還算好,孫資只是自耕的外客,賈逵也沒拿同族嫡系的錢和盤纏,性質稍微好一些。
所以,結合如今這第一次科舉的社會現狀來看,其實至少八成以上還是世家豪強圍得下來的,出現意外被黑馬截胡的,最多最多不超過一兩成。